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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宋初河西地方的中继贸易
作者:长泽和俊
前言
这篇短文是我对恩师松田寿男论著中所谈“中继贸易在唐朝中期怛逻斯河战役后,是否是依靠河西的西夏、回纥、吐蕃以及敦煌的归义军节度使等第三者进行的?”一节之补注。正如从上文所了解到的那样,由于自唐末至宋初的河西中继贸易受到了几种限制,所以本文的主题企图以高居晦的《于阗行程录》为经,并以与之有关的中继贸易为纬对其实际情况进行探讨。
一、关于高居晦的纪行
高居晦是五代后晋时代的人,在两《五代史》列传中未见其传,生没年代亦不详。后晋天福三年(938年),于阗王李圣天遣使者马继荣携带红盐、郁金、犛牛尾、玉*(左疊右毛)等物入贡后晋,后晋高祖则遣供奉官张匡邺、假鸿胪卿彰武军节度判官高居晦,册封李圣天为大宝于阗国王。张匡邺等人在当年冬十二月出发,历时两年到达了于阗,于天福七年(942年)冬归来。当时,高居晦将往返途中所见之地理、风俗等记录了下来,归国后写成《居晦记》或名《于阗行程录》一卷。即《宋史》卷二〇八《艺文志》中的《平居晦于阗国行程录一卷》,其佚文见于《新五代史》卷七四《四夷附录》于阗条和《文献通考》卷三三七《四裔考》于阗条,文略同。过去,松田寿男在《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木草》卷三,玉石部上品条中发现了本书的佚文,指出原本比《新五代史》等书所引更为详细。〔1〕在《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本草》中记述说:
晋金州防御判官平居晦,天福中为鸿胪卿,与张邺使于阗。判官回作行程记载。
由此可知本书亦称《于阗国行程录》(《宋史·艺文志》)、《行程记》(《备用本草》)、《居晦记》(《五代史》、《文献通考》)等。另外,在《宋史·艺文志》和《备用本草》中将高居晦写作平居晦,此乃避高祖之讳。
二、自灵州至甘州
后晋的都城是开封。现存的《于阗行程录》佚文是自灵州开始。即,在《新五代史》卷七四《四夷附录》第三,于阗条中记述了自灵州至甘州的行程如下:
居晦记曰:“自灵州过黄河,行三十里,始涉沙入党项界。曰细腰沙、神点沙。至三公沙,宿月支都督帐。自此沙行四百余里,至黑堡沙,沙尤广,遂登沙岭。沙岭,党项牙也,其酋曰捻崖天子。渡白亭河至凉州,自凉州西行五百里至甘州。甘州,回鹘牙也。其南,山百余里,汉小月支之故地也,有别族号鹿角山沙陀,云朱耶氏之遗族也。
当时的东西交道路,由于凤翔为岐国李茂贞所盘踞,故一般多采取经由灵州的路线。〔2〕著名的斯垣因带回的《西天路竟》〔3〕也指出了自灵州经甘州到沙州、伊州、高昌去的路线。
灵州,当时处于朔方节度使管辖之下。朔方节度使迄天成二年(929年)一直为韩逊一族所世袭,后来根据中原王朝的命令。才由康福、张从宾、张希崇、冯晖、王令温等担任,当高居晦西行时,冯晖是节度使。
据《居晦记》记载,自灵州渡过黄河,走三十里便进入党项领域。然后,经细腰沙、神点沙(殿版作神树沙)而到达三公沙。据说此地有月支都督帐,便在此处借宿。
接着,从此地又沙行四百余里到达黑堡沙,然后经过广袤的沙漠而至沙岭,据说这里有称为捻崖天子酋长的党项牙帐。因为据说自沙岭经白亭河可以到达凉州,所以这条道大概就是《元和郡县志》卷四,关内道,灵州条中所见之“西南至凉州九百里”的那条道路。虽然在唐宋地志中未曾见到细腰沙、神点沙、三公沙、黑堡沙等地名,但是,这恐怕就是自灵州越过贺兰山到达白亭河下游的道路,即现在也很少使用的自定远营经库库布都、红岗子赴镇番去的路吧。在沙岭有党项的根据地,我们注意到在其周围散居有不少党项人。这些党项人,正如将要在后面叙述的那样,他们在与回鹘合伙向中国大量贩卖马匹的同时,还经常掠夺经由灵州向中原王朝朝贡的回鹘。即在《新五代史》卷七四《四夷附录》党项条中有如下记载:
党项,……其在灵、庆之间者,数犯边为盗。自河西回鹘朝贡中国,道其部落,辄邀劫之,执其使者,卖之他族,以易牛马。明宗遣灵武康福、邠州药彦稠等出兵讨之。福等击破阿埋韦悉褒勒疆赖埋厮骨尾及其大首领连香李八萨王、都统悉那埋摩、侍御乞埋嵬悉逋等族,杀数千人,获其牛羊臣万计,及其所劫外国宝玉等,悉以赐军士。由是党项之患稍息。
根据《新五代史》卷六《明宗本纪》,我们可以了解到这次党项的攻击发生在长兴三年(932年)(《资治通鉴》卷二七七),也就是高居晦等人出发前七年的事情。当时灵州方面的党项较为平静,因此他们一行人才能够得以访问党项牙帐。
这一行人从沙岭的党项牙帐,沿白亭河到达了凉州。凉州,虽然自中唐以后便为吐蕃所盘据,但是自唐末以来,吐蕃的势力开始逐渐衰弱。在《新五代史》卷七四,吐蕃条中对这一时期的情况做了如下概述:
至五代时,吐蕃已微弱,回鹘、党项诸羌夷分侵其地,而不有其人民。值中国衰乱,不能抚有,惟甘、凉、瓜、沙四州常自通于中国。甘州为回鹘牙,而凉、瓜、沙三州将吏,犹称唐官,数来请命。自梁太祖时,尝以灵武节度使兼领河西节度,而观察甘、肃、威等州。然虽有其名,而凉州自立守将。唐长兴四年(933年),凉州留后孙超遣大将拓拔承谦及僧、道士、耆老杨通信等至京师求旌节,明宗问孙超等世家,承谦曰:“吐蕃陷凉州,张掖人张义朝募兵击走吐蕃,唐因以义朝为节度使,发戍州兵二千五百人戍之。唐亡,天下乱,凉州以东为突厥、党项所隔,郓兵遂留不得返。今凉州汉人皆其戍人子孙也。”明宗乃拜孙超节度使。清泰元年,留后李文谦来请命。后数年,凉州人逐出文谦,灵武冯晖遣牙将吴继勋代文谦为留后,是时天福七年。明年,晋高祖遣泾州押牙陈延晖赍诏书安抚凉州,凉州人共劫留延晖,立以为刺史。
根据上文可知,当时吐蕃已经微弱,在凉州杂居有回鹘、党项诸羌夷,并且自梁太祖以来,虽然名义上灵武节度使兼任河西节度使,凉洲自立宋将。然而,即便在此时也经常受到灵武或中央的干涉及其影响。总之,当时的凉州汉蕃杂居,而且天福七年,由于朔方节度使冯晖派遣了牙将吴继勋作为留后,因此估计受到了灵州相当大的影响。正如前田正名所阐明的那样,凉州是个复杂的复合扇状地带,开元天宝中在此设置了八监,是号称有牧马三十万的肥沃地方。〔4〕
高居晦等人,自凉州西行五百里到达了甘州。在甘州建有回鹘牙帐。九世纪末,估计移居甘州的所谓甘州回鹘〔5〕统治了河西地方的中心地带,成为当时中继贸易的主角。唐末、五代初期,好象与凤翔岐进行了贸易,但与后梁的交往在历史上却未留下什么痕迹。可是,后来当后梁建立,岐国灭亡之后,在《帝纪》中几乎每年都可看到回鹘遣使入贡的记载。而且正如《新五代史》卷五,同光三年(1107年)条所载:
四年春正月乙酉,沙州曹义金遣使者来。丙戌,回鹘阿咄欲遣使者来。
又如同书,卷七四,吐蕃条所载:
至唐庄宗时,回鹘来朝,沙州留后曹义金亦遣使附回鹘以来,……
即使从地理上看,也是与东邻回鹘的使节一起入朝的。凉州的吐蕃好象也是如此。同传对这种情况作了如下记载:
唐天成三年(928年),回鹘王仁喻来朝,吐蕃亦遣使附以来,自此数至中国。
当时,在与中原王朝的贸易中最活跃的是甘州回鹘和党项。据《旧五代史》卷一三八《党项传》的记载:
明宗时,诏沿边置场市马。诸夷皆入市中国,有回鹘、党项马最多。明宗招怀远人,马来无驽壮皆集,而所售过常直,往来馆给,道路倍费。其每至京师,明宗力御殿见之,劳以酒良,既醉,连袂歌呼,道其土风以为乐,去又厚以赐赉,岁耗百万计。唐大臣皆患之,数以为言,乃诏吏就边场售马给直,止其来朝,而党项利其所得,来不可止。
因为在中央进行买卖很不方便,所以把贸易移到了边场。但是,党项为了多得利润并没有停止入朝。《资治通鉴》卷二七六记载说:“岁费五十余万缗,”同时把设置边场记作天成四年(929年)夏四月。因此边场的绢马贸易呈现出十分繁荣的景象。《资治通鉴》卷二七八,长兴四年,冬,十月条记载说:
〔十月〕乙卯,范延光、冯赟奏:“西北诸胡卖马者往来如织,日用绢无虑五千匹,计耗国用什之七。”(《册府元龟》卷六二一,卿监部,监牧部略同)
象朔方节度使冯晖那样,据说一年市马五千匹,颇得羌胡之心。《册府元龟》卷四八五,邦计部,输财条记述说:
冯晖为灵州节度使。天福中,官吏言朔方军自康福、张从宾、张希崇相承,三正市马和入籴蕃客赏赐、军州俸禄、供事戎仗,三司岁支钱六千万……
这里虽然包含有军州的俸禄等,但是我们由此可以了解到,在市马盛行的灵州的三司,即由中央出的钱,每年高达六千万钱。在设置了马的边场的同时,所有的河西诸蕃的商品,似乎都是由灵州或经由灵州运往中央去的。在《册府元龟》卷三九七,将帅部,怀抚条中记载说:
张希崇,镇灵武。闵帝应顺元年(934年)正月,沙州、瓜州遣牙将各以方物朝贡。回鹘可汗仁美,遣使献故可汗仁裕遗留贡物鞍马器械。仁美又献美玉、园玉、鞦辔、*砂、羚羊角、波斯宝緤、玉带。
在同卷一六九,帝王部, 纳贡献条中记载了天福七年(942年)回鹘托都督进硇砂千八百斤、犛牛尾一千斤、白布一万匹、斜褐一百段、玉梳、玉装刀子等物。又,清泰二年张希崇入朝,献马五十匹、玉团、陇右地图、斜褐、犛牛尾、野马皮、拒霜菜等。另外,在两《五代史》回鹘、党项传中还记载了名马、玉团、白*(左疊右毛)、貂皮、药物、羚羊角、波斯锦、金星矾、胡桐律、大鹏砂、眊褐、绿野马、独峰驼、白貂鼠、腽肭脐、金钢钻、红盐、罽*(左疊右毛)、騊駼之革等朝贡品乃至特产。其中象玉、白*(左疊右毛)、波斯锦、腽肭脐等显然不是河西地方所产,而是西方的产物。这恐怕是由西方的商贾运到河西地方来的商品,然后依靠甘州回鹘和党项进行中继贸易的吧。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旧五代史·回鹘传》中如下一文:
先是,晋、汉已来,回鹘每至京师,禁民以私市易,其所有宝货皆鬻之入官,民间市易者罪之。至是,周太祖令除去旧法,每回鹘来者,听私下交易,官中不得禁诘,由是玉之价值十损七八。
这段文字记载了当周太祖允许迄今只限于官方贸易的玉可以进行私人贸易时,据说玉石的价值立即便宜了七至八成,暗示了当时依靠甘州回鹘所进行的中继贸易的玉石数量是相当多的。
回鹘在与中原王朝进行东西贸易的同时,也与新兴的契丹频繁地进行了贸易。即,在辽太宗会同七年(943年),回鹘开始向契丹派遣了使节,但求亲未成。不过,从这年起,在《辽史·本纪》中开始每年出现回鹘来贡的记事,即频繁地赴辽之上京。《辽史》卷三七《地理志》上京道条中有如下记载:
上京,太祖创业之地。……南门之东回鹘营,回鹘商贩留居上京,置营居之。西南同文驿,诸国信使居之。驿西南临黄驿,以待夏国使。
记述了在上京建有回鹘营。
赴上京去的回鹘肯定不只是甘州回鹘,还有西州回鹘和阿萨兰回鹘。宋洪皓的《松漠纪闻》记载了这些回鹘人活动的情况:
回鹘自唐末浸微。本朝盛时,有入居秦川为熟户者。女真破陕,悉徒之燕山,甘、凉、瓜、沙,旧皆有族帐,后悉羁縻于西夏。唯居四郡外地者,颇自为国,有君长。其人卷发深目,眉修而浓,自眼睫而下虬髯。土多瑟瑟、珠玉,帛有兜罗帛,毛*(左疊右毛)、狨锦、注丝、熟绫、斜褐。药有腽肭脐、硇砂。香有乳香、安息、笃耨。善造宾铁刀剑、乌金银器。多为商贾于燕,载以橐驼。过夏地,夏人率十而指一,必得其最上品者。贾人苦之,后以物美恶杂贮毛连中。
在此所叙述的四郡(河西)以外地方的回鹘,正如所注意到的“其人卷发深目”那样,也有着维吾尔族以外的风貌,其进行贸易的诸国名称及商品,在宋叶隆礼之《契丹国志》卷二十一,诸小国贡进物件中有如下记载:〔6〕
诸小国贡进物件
高昌国 龟兹国 于阗国 大食国 小食国 甘州 沙州 凉州
以上诸国,三年一次,遣使约四百余人,至契丹贡献。玉、珠、犀、乳香、琥珀、硇砂、玛瑙器、宾铁兵器、斜合黑皮、褐黑丝、门得丝、怕里呵、褐里丝。
以上皆细毛织成。以二丈为匹。
契丹之回赐至少亦不下四十万贯。
根据以上情况,我们可以了解到依靠当时甘州回鹘和党项的中继贸易到辽朝去的西方商贾,在党项要抽十分之一的税,他们来自西突厥斯坦的大食国、小食国、东突厥斯坦的高昌国、龟兹国、于阗国、河西地方的甘州(回鹘)、沙州(归义军)、凉州(吐蕃)广大地区,其商品包括从玉、珠、犀、琥珀、玛瑙这样的宝石类到香料(乳香、安息香、笃耨香)、药品(腽肭脐、硇砂)、宾铁兵器、乌金银器,很多的细毛织品(大概是绒毡等,可以看到褐黑丝、门得丝、怕里呵、褐里丝、毛毡、狨锦、注丝、斜褐等名称)等,是各种各样的贵重物品。
另外,高居晦在甘州还注意到在其南山百余里处有汉小月氏之故地,在此居住有号称鹿角山沙陀的朱耶氏的遗族。
三、自肃州至沙州
《居晦记》中自甘州以西至沙州地区叙述如下:
自甘州西,始涉碛,碛无水,载水以行。甘州人教晋使者作马蹄木涩,木涩四窍,马蹄亦凿四窍而缀之,驼蹄则包以牦皮乃可行。西北五百里至肃州,渡金河,西百里出天门关,又西百里出玉门关,经吐蕃界。吐蕃男子冠中国帽,妇人辫发,戴瑟瑟珠,云珠之好者,一珠易一良马。西至瓜州、沙州,二州多中国人,闻晋使者来,其刺史曹元深等郊迎,问使者天子起居。瓜州南十里鸣沙山,云冬夏殷殷有声如雷,云禹贡流沙也。又东南十里之危山,云三苗之所窜也。
自甘州向西开始渡碛,这里因为无水,所以必须运水。为了要渡过这个深沙的沙碛,向甘州人请教,制做了马蹄木涩,据说在木涩上凿有四孔,马蹄上也凿有四孔,这样就成了穿在马蹄上的木靴那样的东西。据说骆驼蹄要用犛牛皮包起来。自甘州向西北行五百里便到达肃州。当时的肃州恐怕是在甘州回鹘的统治下吧。如前所述,虽然在诸史料中可以经常看到甘州的名称,但却看不到肃州的名字。《居晦记》比较详细地记载有民族的变化,但是却没有接触到肃州居民的人种,这大概是因为考虑到他们当然是在甘州回鹘的统治下,所以也就没有加以记载。
自肃州渡金河,向西百里到达天门关,再向西行百里,据说就到达了玉门关。我们了解到当时的玉门关位于肃州以西二百里处。唐初玄奘赴西域时,据说在瓜州以北五十余里处有个瓠卢河,玉门关即在其上游。〔7〕但是,后晋时代的玉门关则移到了肃州以西二百里处。本来,这个肃州以西二百里之地,据说很早以来汉朝罢了玉门关,将屯戍的人迁到此地叫做玉门县,〔8〕所以高居晦所称之玉门关,正确地讲就是在玉门县的位置。
在此应该注意的是,在这个玉门关的两边居住有另外的吐蕃族,这个集团大概与《新五代史》卷六《明宗纪》天成二年条所载:
二年(927年),十二月乙丑,回鹘西界吐蕃遣使者来。
的回鹘西界吐蕃是同一民族吧。这些吐蕃族,男子戴中国帽,妇人头戴瑟瑟珠,据说好的珠子,一颗可以换良马一匹,这可以说是暗示了该吐蕃族位于中原与西域之间,在中继贸易中相当活跃的一个史料。附带说一下,瑟瑟是中原地区自古以来就珍视的从西域传来的宝石,据说指的是Sapphire,Aquamarine,Beryl.等宝石。〔9〕
从这里再西进就是瓜州和沙州二州,在这里住有很多汉人。属所谓的沙州归义军管辖范围,是曹氏一族繁荣的时代。根据藤枝晃的精心之作《沙州归义军节度使始末》的记述,在唐代,曹氏取代统治敦煌的张氏承袭节度使,是在914—920年之交。〔10〕此后曹氏归义军继续统治了敦煌,直到1036年(景祐三年)为西夏李元昊所灭,以瓜沙二州为中心得到了繁荣。在《新五代史》卷七四,吐藩条中对当时的形势作了如下记载:
至唐庄宗时,回鹘来朝,沙州留后曹义金亦遣使附回鹘以来,庄宗拜义金为归义军节度使、瓜沙等州观察处置等使。晋天福五年,义金卒,子元德立。至七年,沙州曹元忠、瓜州曹元深皆遣使来。周世宗时,又以元忠为归义军节度使,元恭为瓜州团练使。其所贡:硇砂、羚羊角、波斯锦、安西白*(左疊右毛)、金星矾、胡桐律、大鹏砂、眊褐、玉团。皆因其来者以名见,……
如前所述,即使在曹氏归义军时代,于阗的玉对于中原和辽都是重要的商品,依靠甘州回鹘的中继,大量的玉被运到中原王朝。不言而喻,这个时代的曹氏归义军与李氏于阗保持着特别友好的关系。关于这一点,藤枝晃在旧稿中曾详细地进行了论述。〔11〕
例如,在所谓的李圣天佛洞(伯希和第七十四窟)中的王象旁边题有:
大朝大宝于阗大圣大明天子 即是窟主
的铭文。另外,在伯希和第十七窟,在估计是中心人物的贵妇人象的右胁下题有:
大朝大于阗国天册皇帝
第三女天公主李氏为新
受大傅曹延禄姬供养(原文为纵写,自左向右)
的铭文,由此可以了解到于阗王曾给与其有着特别关系的曹氏的敦煌捐献了佛洞和于阗王的第三女作为公主许配给了曹氏。另外,好象也有痕迹说明曹氏之女嫁给了于阗。也就是说于阗与沙州互相保持着密切的关系,从事着玉石贸易。
沙州归义军以什么样的商品进行朝贡呢?这在《册府元龟》卷一六九,帝王部,纳贡献条中有如下记载:
同光四年(926年)正月,沙州节度使曹义金,进谢赐旌节官诰玉鞍马二、玉团、硇砂、散玉鞍辔铰具、安西白*(左疊右毛)、胡锦、雄黄、波斯国红地松树眊褐、胡桐泪、金星举、大鹏沙。
二月,沙州曹义全进和市马百匹、羚羊角、硇砂、牦牛尾,又进皇后白玉符、金青符、白玉狮子、指环、金刚杵。瓜州刺史慕容归盈贡马。
另外,在《宋会要》蕃夷五之一,可以看到如下记载:
太平兴国五年(980年),元忠卒。三月,其子延禄遣使裴溢的名似四人来贡玉圭、玉碗、玉*(左木右过)、波斯宝*(左疊右毛)、安西细*(左疊右毛)、葺褐、斜褐、毛罗、金星矾等。
另一方面,在《宋会要》蕃夷五之二中记载了沙州归义军从中原王朝所接受的回赐:
至道元年(995年)……五月,延禄遣使来贡方物,乞赐生药、臈茶、供帐什物、弓箭、铙钹、佛经,及赐僧园通紫依衣,并从之。
同样,在《宋会要》蕃夷五之三中也记载有:
景德四年(1007年)五月,宗寿遣瓜沙州节度上司孔目官阴会迁等三十五人诣厥,贡玉团、玉印、乳香、硇砂、槖驼、名马,诏赐锦袍、金带、器币,酬其直。仍降敕书示谕所乞药物、金箔,量赐之。闰五月,沙州僧正会请诣厥,以延禄表乞赐金字经一藏,诏益州写金银字经一藏,赐之。
如果把这些记载结合在一起加以考虑,那么就可以了解到沙州归义军运往中原的有:玉团、玉印、玉圭、玉碗等玉器、波斯宝*(左疊右毛)、安西白*(左疊右毛)、斜褐、胡锦等西方系毛织物和安西(吐鲁番)的木棉、硇砂、金星矾、胡同律、大鹏砂等药物、槖驼、名马等,而从中原王朝作为回赐接受的有:生药、臈茶、锦袍、金带、弓箭、佛经、金箔等。在《宋会要》蕃夷五之二,景德元年条中曾记载说,当时为了要修造龙兴、灵图二寺曾乞赐金十万箔,另外还要求赐给铸钟匠等,但是,结果只给了金箔,而未给其他东西。
结束语
以上,根据高居晦《于阗行程录》与同时代的史料进行对比的结果,弄清楚了自五代至宋初,在河西地方并立有凉州吐蕃、甘州回鹘、沙州归义军,他们和盘踞在自灵州至夏州的党项互相结合成了中原王朝及辽朝的复杂的中继贸易关系。
而且,这些势力运到中原王朝及辽朝去的商品,很多并不是河西地方的特产,而是象玉、硇砂、波斯锦,安西白*(左疊右毛)等西方产物。即使从商品方面来看,这些中继诸国的贸易活动可以说正如字面上所表现的那样,的的确确是中继贸易。河西地方,从其地理的特殊性来看,在中原王朝不能进行直接统治的情况下,经常成为独立政权的根据地,自唐末至来初,我们可以说是其典型的时代之一。
注释
〔1〕松田寿男:《昭和三十一年度特别报告》。在《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本草》卷三,玉石部上品中所见佚文如下:“晋金州防御判官平居晦,天福中,为鸿胪卿,与张邺(本二名上一字犯太祖庙讳上字)使于阗。判官回作行程记载。其国采玉之地,云玉河,在于阗城外。其源出昆山,西流一千三百里,至于阗界牛头山,乃疏为三河。一曰白玉河,在城东三十里。二曰绿玉河,在城西二十里。三曰乌玉河,在绿玉河西七里。其源虽一,而其玉随地而变,故其色不同。每岁五、六月,大水暴涨,则玉随流而至。玉之多寡,由水之大小,七、八月水退乃可取,彼人谓之捞玉。其周之法,官未采玉,禁人辄至河浜者。故其国中器用服饰,往往用玉,今中国所有,多自彼来耳。”据此,我们可以了解到《于阗行 程录》的原文比《五代史记》所引《居晦记》要更为详细。另外,请参看藤田丰八:《西域研究》三(《东西交涉史研究》西域篇276~277页,荻原星文馆,昭和18年。)
〔2〕参照拙稿:《唐末五代宋初之灵州》(《安田学园研究纪要》二,昭和34年,本书262页)
〔3〕斯坦因:《西域考古记》第五卷,第167图版。
〔4〕《五代会要》卷三十,吐蕃条:“唐分天下为十道,河西陇右三十三州,凉州最为大镇。土地沃壤,人物繁庶。开元天宝中,置八监,牧马三十万,杂畜称是。”
前田正名:《河西历史地理学的研究》(吉川弘文馆,昭和39年)第三章。
〔5〕回鹘何时移居甘州,不明确。孙楷第在乾宁元年(894年)《李氏再修功德碑》中将李弘谏作为甘州刺史,所以当时甘州尚未在回鹘手中。另外,在天祐三年(906年)所著《龙泉神剑歌》中,因为叙述有沙州与甘州回鹘之战,所以在此期间一定是成立了甘州回鹘吧。孙楷第:《敦煌写本张淮深变文跋》(《集刊》七本二分)。藤枝晃说:“回鹘占领甘州好象稍迟一些,恐怕是乘沙州发生内乱,归义军的统治动摇之机占据了此地。”藤枝晃:《沙州归义军节度使始末》二(《东方学报》京都12—4,昭和16年)。
〔6〕关于此处引用的《契丹国志》、《松漠纪闻》等史料的意义,在松田寿男:《东西交通史居延考》(《东方学论集》一,昭和29年)有详细论述。另外,请参照拙稿:《关于辽之西北路经营》(《史学杂志》66—8,昭和32年,本书305页。)
〔7〕慧立、彦悰撰:《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一。
〔8〕《元和郡县志》卷四十,陇右道下,肃州条载有:玉门县,中下,东至州二百二十里。本汉旧县,属酒泉郡。汉罢玉门关屯戍,徙其人于此,因以名县。《太平寰宇记》索一五二,肃州条,写作玉门县,西二百里一乡。
〔9〕章鸿剑:《石雅》瑟瑟项,63—90页。
〔10〕藤枝晃:《前揭论文》三,(《东方学报》,京都13—1,昭和17年)。
〔11〕藤枝晃:《前揭论文》四,(《东方学报》京都13—2,昭和17年)。
丝绸之路史研究/ (日)长泽和俊著 ( RI ) CHANG ZE HE JUN ZHU; 钟美珠译.-天津: 天津古籍出版社, 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