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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隋唐中国与西方的海上交通

作者:林海村









  隋统一中国后,国力增强。大业初年(605—606),隋炀帝派水师沿印度支那半岛东岸南下,大败林邑(越南岘港)国王梵志的巨象军;大业三年 (607)又派使臣常峻、王君政等人“自南海郡(今广州)乘舟,昼夜二旬,每值便风,至焦石山(今越南占婆岛),东南泊陵伽钵多洲(越南归仁北燕子岬),西与林邑相对,上有神祠焉。又南行,至师子石(今越南昆仑岛附近),自是岛屿连接。又行二三日,西望见狼牙须国(泰国南部北大年)之山,于是南达鸡笼岛(马来西亚北部吉兰丹),至于赤土之界。其王遣婆罗门鸠摩罗以舶三十艘来迎”。
  公元7世纪中叶,唐高宗派使臣达奚弘通再访赤土国,并继续向西航行到“虔那”国。《中兴书目》列有《西南海诸蕃行记》一卷,“唐上元中(674—676),唐州(治今河南泌阳)刺史达奚弘通撰。弘通以大理司直使海外,自赤土至虔那,几(凡)经三十六国,略载其事。”〔1〕达奚弘通此行的目的地在“虔那”,或认为在阿拉伯半岛南端卡纳(Kana)。〔2〕
  印度洋与南海之间的航线是波斯人开辟的,阿拉伯帝国兴起之初,波斯人仍主宰着波斯湾至广州航线。咸亨二年(671),义净从扬州“至广府(广州),与波斯舶主期会南行”,经佛逝(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的巨港)、末罗瑜、羯荼三国,然后到东印度(《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唐开元二年(714),景教僧侣及烈乘海舶从波斯到广州。〔3〕唐开元年间,南印度金刚智法师从师子国(斯里兰卡)乘波斯舶,先至佛逝国,又至“广府(广州),重遭暴雨。时节度使使二三千人,乘小船数百只,并以香花、音乐海口远迎。至开元八年(720)中,初到东都(洛阳)”。〔4〕
  公元751年,高仙芝在怛罗斯(今哈萨克斯坦的塔拉斯河)兵败黑衣大食,唐军上万“士卒死亡略尽”。许多中国工匠被掠入阿拔斯王朝统治下的阿拉伯世界,中国造纸术、陶瓷技术随之传入两河流域。杜环在怛罗斯之役被掠入大食,在海外漂泊了十二年,宝应元年(762)乘波斯舶返回中国。〔5〕那么“虔那”可能来自波斯语kalam或kaulam,也即波斯人对南印度马拉巴尔(今印度奎隆)的别称。元明时代,这个地方仍是东西交通的重要枢纽,《马可波罗游记》作coilam,〔6〕元末汪大渊《岛夷志略》作“俱喃”,相当于南宋周去非《岭外代答》、南宋赵汝适《诸藩志》的“故临”以及《明史·外国列传》的“葛兰”。
  天宝十四载(755),安史之乱爆发后,丝绸之路战事连绵,于是中国与西方的海上交通重新受到重视。天宝年间,广州“江中有婆罗门、波斯、昆仑来船,不知其数。并载香药珍宝,积载如山。其船深六七丈”。〔7〕可见唐代前期中国与西方的海上交通仍以外国海舶为主。波斯和阿拉伯商人来华后,或在中国东南沿海广州、泉州、扬州、杭州,或在内地长安、开封,从事香料、象牙、珠宝、药材和犀角等物品的贩卖,并带回丝绸、茶叶、瓷器等中国特产。
  据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记载,唐代前期(641—689)一共有60位西行求法的高僧,从海路到印度的人占了半数以上(38人)。唐人出海采用汉以来传统口岸,集中在交广一带,诸如南海(广州)、乌雷、合浦(广西合浦)、交州(越南岘港)、九真、匕(北)景(今越南)等地。敦煌323窟南壁唐初壁画绘有合浦城和交州城(今越南岘港),生动反映了唐代高僧渡海求法的盛况。
  义净西行求法,先在三佛齐(今印度尼西亚巨港)多年,后来才乘船去印度。当时三佛齐附近最著名的寺院是婆罗浮屠,一个以金字塔式曼荼罗形式建造的大乘佛教遗址,建于公元9世纪初,由夏连特王朝在爪哇中部建造,竣工后不久便废弃。塔底呈正方形,总面积将近1.5公顷。中央圆顶距塔底35米,1991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关于广州通海夷道,贾耽《皇华四达记》(785—805年成书)记载:“广州东南海行,二百里至屯门山(九龙西南),乃帆风西行,二日至九州岛岛石(海口市东北)。又南二日至象石(西沙北礁岛)。又西南三日行,至占不劳山(越南占婆),山在环王国(越南占城)东二百里海中。又南二日行至陵山(越南归仁燕子岬)。又一日行,至门毒国(越南Tuy Hoa)。又一日行,至古笪国(越南芽庄)。又半日行,至奔陀浪洲(越南藩朗)。又两日行,到军突弄山(越南昆仑岛)。又五日行至海硖(马六甲海峡),蕃人谓之“质”,南北百里,北岸则罗越国(马来半岛南端),南岸则佛逝国(印度尼西亚巨港),佛逝国东水行四五日,至诃陵国(印度尼西亚爪哇),南中洲之最大者。又西出硖(马六甲海峡),三日至葛葛僧祇国(马六甲海峡南部不罗华尔群岛之一),在佛逝西北隅之别岛,国人多钞暴,乘舶者畏惮之。其北岸则个罗国(泰国南部克拉地峡)。个罗西则哥谷罗国。又从葛葛僧祇四五日行,至胜邓洲(印度尼西亚亚齐)。又西五日行,至婆露国(亚齐西北巴洛斯)。又六日行,至婆国伽蓝洲(尼科巴群岛)。又北四日行,至师子国(斯里兰卡),其北海岸距南天竺大岸百里。又西四日行,经没来国(南印度马拉巴尔),南天竺之最南境。又西北经十余小国,至婆罗门(南印度)西境。又西北二日行,至拔*(左风右日)国(印度西海岸坎贝湾东面Broach)。
  又十日行,经天竺西境小国五,至提*(左风右日)国(印度西北岸卡提阿瓦半岛南部Diudul),其国有弥兰太河,一曰新头河(印度河),自北渤昆(Bakkar)国来,西流至提*(左风右日)国北,入于海。又自提*(左风右日)国西二十日行,经小国二十余,至提罗卢和国(Shiraf Lar,“提”为“湜”之误),一曰罗和异国(Larwi),国人于海中立华表,夜则置炬其上,使舶人夜行不迷。又西一日行,至乌剌国(Obolla),〔8〕乃大食国之弗利剌河(Furat),〔9〕南入于海。小舟诉流,二日至末罗国(阿马拉),大食重镇也。又西北陆行千里,至茂门王所都缚达城(巴格达)。”〔10〕研究者对广州与波斯湾之间的航线尚未达成一致,我们的建议如图11-3所示。〔11〕
  关于波斯湾的海港,苏莱曼《中国印度见闻录》介绍说:“至于船舶的来处,他们提到货物从巴士拉、阿曼以及其他地方运到尸罗夫(Shiraf),大部分中国船在此装货;〔12〕因为这里巨浪滔滔,在许多地方淡水稀少。巴士拉距尸罗夫水路一百二十法尔萨赫。货物装运上船以后,装上淡水,就‘抢路’——这是航海的人们常用的一句话,意思是‘扬帆开船’——去阿曼北部一个叫做马斯喀特的地方。”尸罗夫是波斯湾著名港口,宋岳珂《桯史》作“尸罗围”,也即贾耽的“提罗卢和国”。卢和,指伊朗法尔斯省西南的拉尔(Lar)地区。它的别称“罗和异国”,相当于阿拉伯语Larwi(拉尔围)。阿拉伯人根据地域给各个海域起名,例如,他们把大食国附近海域分为“西大食海”和“东大食海”,把阿曼附近海域称作“阿曼海”,把拉尔附近海域称作“拉尔海”。拉尔海即东大食海,指霍尔木兹海峡至尸罗夫之间的海域。霍尔木兹海峡有个“拉尔克岛”(Larak Island),《郑和航海图》标作“剌尔可速”,来自拉尔海之名。
  贾耽还介绍了南印度到大食的另一条航线。他说:“自婆罗门(南印度)南境,从没来国(Malabar)至乌剌国,皆缘海东岸行;其西岸之西,皆大食国,其西最南谓之三兰国(波斯语Samran,亚丁别称)。〔13〕自三兰国正北二十日行,经小国十余,至设国(阿拉伯语Sihar,今阿曼萨拉拉)。又十日行,经小国六七,至萨伊瞿和竭国(萨拉拉与苏哈尔之间),当海西岸。又西六七日行,经小国六七,至没巽国(Mezoen,今阿曼苏哈尔的别称)。又西北十日行,经小国十余,至拔离诃磨难国(Bahrain Manama,巴林的麦纳麦港)。又一日行,至乌剌国,与东岸路合。”所谓“拔离诃磨难国”,来自阿拉伯语Bahrain Manama,指波斯湾巴林岛麦纳麦港。尸罗夫到乌剌与巴林岛到乌剌的距离相同,只需一日。可见,提罗卢和国必指尸罗夫无疑。这个地名中的“提罗”似为“湜罗”之误,也即尸罗夫(Siraf)的简称,那么“提罗卢和国”意为“拉尔国的尸罗夫港”。
  在以往的研究中,“末罗国”被认为是幼发拉底河畔的巴士拉城,但是按照贾耽的说法,从乌剌国到末罗国需要二日航程,比乌剌到尸罗夫还多一日。这个地方不可能指近在咫尺的巴士拉。所以末罗国当指巴士拉与巴格达之间的阿马拉城(Amarah),那么从霍尔木兹海峡到巴格达航线当如图 11-6所示。
  中国东南沿海有些海域比较浅,而且遍布暗礁,所以中国古代海船采用平底,模仿的是鸭子,史称“沙船”。印度洋海域都是深海,所以波斯、印度和阿拉伯海船采用尖底,模仿的是鱼。北宋以来,为了开发印度洋国际贸易,福建海商引进阿拉伯海船技术,大造尖底船,史称“福船”。所以唐代海船无疑为中国传统的平底沙船,如图11-7所示。
  公元9世纪中叶,中国海舶开始取代波斯、大食、印度、昆仑等外国海舶,逐渐控制了印度洋的海上霸权。据阿拉伯旅行家苏莱曼《中国印度见闻录》记载,在印度洋航行的各国船舶中,中国的船舶最大,在南印度故临靠岸后,当地海关要征收一千枚银币关税,而其他国家的船却只需交十或二十枚银币的关税。〔14〕从这条记载不难想见唐代海舶之大。
  注释
  〔1〕《玉海》卷一六“异域图书”,第1册(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上海:上海书店影印本,1988年,页301)。《宋史》卷二〇四《艺文志·地理类》著录达奚弘通《西南海番行记》一卷,同卷著录达奚洪(一作“通”)《海外三十六国记》一卷。所谓“达奚洪”或“达奚通”实乃“达奚弘通”之讹误;西南海番,当作“西南海诸番”。
  〔2〕苏继庼:《岛夷志略校释》,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页5—6。
  〔3〕《册府元龟》卷五四六。
  〔4〕《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十四,收入《大正藏》第五十五册,页876—877。
  〔5〕杜佑《通典·边防典》引杜环《经行记》。
  〔6〕这个阿拉伯地名本自波斯人对马拉巴尔的称谓,但是有学者以为kalam/kaulam系阿拉伯语,参见陈佳荣、谢方、陆峻岭编:《古代南海地名》,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2002年第二版),页1024。
  〔7〕元开撰,汪向荣校注:《唐大和尚东征传》,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
  〔8〕汉代安息王国最西界,可从海道通大秦国(《后汉书·西域传》和《三国志》第三十卷裴注引《魏略》),今伊拉克巴士拉附近。该城废弃后,始建巴士拉城。
  〔9〕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汇流后,形成furat河,然后入海。
  〔10〕《新唐书·地理志》。
  〔11〕桑原鸷藏著,杨栋译:《唐宋贸易港研究》(史地小丛书系列),上海:商务印书馆发行,1935年;韩振华:《第八世纪印度波斯航海考》,《中外关系历史研究》,香港:香港大学亚洲研究中心,1999年。
  〔12〕岳珂《桯史》卷十一作“尸罗围”;《诸蕃志》大食条译作“施那帏”。
  〔13〕家岛彦一:《南阿拉伯之东方贸易港——贾耽道里记中的印度洋西岸航路》,《东方学》第31册,1956年。
  〔14〕索瓦杰译注,汶江和穆根来译:《中国印度见闻录》,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页8。
  

丝绸之路考古十五讲/林海村编著.-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