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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呵!北京
王琳
    柯维翰他们从海防坐船到了香港,这里虽然繁华,但那股令人感到屈辱的殖民地味道,叫小柯怎能忍受得了!?他们很快便又漂洋过海来到上海。上海,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一片虚假的繁荣,它是冒险家的乐园,受苦人的深渊;英租界,红头阿三手持短棒爱打谁便打谁。欺诈、勒索,充满了金钱的臭味。有人劝他们就留在这里,愿学文有复旦,愿学理工有交通、同济,都是第一流的大学。柯维翰他们对这种地方烦透了,厌恶透了,连多一天也不肯住,马上搭车上北京。
  呵!北京!“五·四运动”的策源地,柯维翰向往的地方,这里住着许多革命志士,还有许多文化名人,连他最崇拜的鲁迅先生也在这里。这里是他的希望,他的理想。北京呀,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到你的身旁!
  在千思万念中,北京总算到了,他们随着人流走出车站,杨奶被她的亲戚接走了。柯维翰他俩却被几个洋车伕包围起来,争着抢着要拉他们,把丁桂媛搞得手足无措,她还想讲讲价钱。“人生地不熟,你讲得过他们?”柯维翰心想,嘴里却说:“上吆上吆,有什么可讲的。”
  北京的洋车小,只能坐一个人。丁桂媛上了一辆,柯维翰也上了一辆,他对车伕说了一声:“宜武门外校场头条云南会馆”,洋车伕点点头,便奔跑起来。
  冷风,刺骨的冷风,刀尖一般割着他们的耳朵;想不到北京会冷成这样。他们身上为到北京而新做的棉袄,虽比在云南穿的多加了一层棉,如今穿着就跟没穿一样,丁桂媛真有点受不了。冷就不说啦,最可怕的,是狂风卷起了地上那层几寸厚的沙土,铺天盖地向他们袭来,打在脸上,生疼。丁桂媛赶紧闭上眼睛,双手捂着脸。
  洋车顺着一条小河,在一条狭窄的胡同里奔走,路标上写着“西河沿”三字。河里没有水,铺着一层灰不灰白不白的东西,在家乡,他们可没见过这玩意儿。柯维翰天真地问拉着他的大汉:
  “老大爹,河里那是什么?”
  “嘿,南方人,连冰也没见过。”
  ”呵!冰!冰就是这个样子?”
  “这冰不好,脏稀稀的。赶明儿你到公园看看去,那才是冰,白光闪亮的。”
  北京的城墙,好高!北京的城楼,好大!金碧辉煌的,比昆明的壮观多了。原来他们是在顺着城墙走,已经过了两座城门了。呵!第三座又来了,它和前两座一样壮观,所不同者,是在那城门前面的桥头上,又别有一番奇景:那里有一些参差不齐的土灶,燃着熊熊柴火,每个灶上都坐着好大一口黑锅,锅里都熬着一些黑糊糊,粘不唧唧的东西。那些身穿着破烂的、油腻腻的老棉袍,头戴大皮帽,脚蹬大毡窝的,和这两个洋车伕打扮得一模一样的北方大汉们,端着南方没见过的大老碗蹲在那里,吃得津津有味;尽管大风不断地给他们撒着“胡椒面”,他们还是觉得很香。锅里冒着气,碗里冒着气,嘴里也冒着气。一片白色的气海,使柯维翰他俩也感到温暖起来。
  正当他俩陶醉于这幅“穷汉冬食图”里,并打心眼里发出同情的慨叹时,“叮咚!叮咚!叮咚!”,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哎哟!又是一幅奇景:一种从没见过的高大动物,好长的脖子,弯下去又扬起来,脖子连系着一个马头似的大脑袋,高傲地,无视一切地昂着,背上突出着两个小山峰。它们,迈着庄严的步伐,一步一个脚印地慢慢走着,走着。这种动物柯维翰在画上见过,叫骆驼。但他又拿不实在,便问道:
  “老大爹,那可是骆驼?”
  “是的,骆驼。你们那儿没有?”
  “没有,没见过。”
  “那就慢慢看吧,咱北京城,你没见过的东西多着哩。”
  “是要慢慢看。喂,云南会馆还有多远?”
  “快了,这儿就是宣武门。火车站那儿是前门,过来那座是和平门,前门东边还有一座哈德门,这就是咱北京南城的四座城门。”
  宣武门外,那些狭窄的,遍地灰沙的小胡同里,到处都是会馆。江西会馆,浙江会馆,全国各省的会馆,大概都分布在这里了吧。单说我们云南会馆就有两个,骡马市南边那个叫南馆,校场头条这个叫北馆。南馆很大,有几间破破烂烂的房子,住的多半是有家小的云南人。北馆比较干净,房子也多一点,整齐一点,门前挂一块“云南旅京学会”的牌子,接待的是学生;多半是来准备功课,报考大学的,考上学校便搬走了,也有少数住在会馆走读的。还有极少数成年累月屁事不干,专门闲游浪荡的。
  到了北京,小柯更名柯仲平,把他所崇拜的两个历史人物的名字各取一个字,大思想家孔子孔仲尼的仲宇,平字则用的是爱国大诗人屈平(原)的平字。丁桂媛更名丁月秋,大概是因为桂花开在秋天吧。
  他们被分配到北馆最靠北的一个小院里,这小院只有一排四间平房,一条狭长的小天井,种着一两棵不大的树,真还是个清静的所在呢。丁月秋住最后一间,柯仲平住她隔壁,另一边住的是在昆明时扮演张宗祥的朱静涛。
  “五·四运动”要建立新文化,新道德,打倒封建礼教,争取婚姻自由,博得了青年男女的拥护。然而,几千年来的封建思想和习俗,早已渗透了人们的脑海和骨髓,要叫他们一下就否定这些旧货,真是谈何容易!许多人,满口新名词说得天花乱坠,心灵深处的污垢却无法清除干净,有时甚至泛滥成灾。自己偷鸡摸狗,今天跟张,明天跟李,但当别人恋爱时,他却可以把你糟践得臭不可闻。不用说,这种行为有一股浓烈的醋味。柯仲平丁月秋初到会馆时,人们还不了解他俩的情况。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几天,就有人知道他俩是私奔出来的一对情人,而且柯仲平家里还有妻子。这种新闻,比闪电还厉害,很快便传遍了云南会馆,传遍了几乎所有在北京的云南人。他们不说云南出了两个反封建的英雄,而说云南出了两个伤风败俗的败类,不免还要加油添醋地渲染一番。人们对他俩的态度马上变了;开始,大家有说有笑的,有人还来找他俩打听家乡的近况;如今,见了他俩不是装个没看见,便是把头偏向一旁,诚心孤立他俩。只有朱静涛与众不同,他觉得恋爱是人家两个人的事,谁也管不了,私奔是一种反封建的行动,是符合“五·四”精神的;只有柯仲平这种勇敢的青年,才敢采取这种勇敢的行动。别人排斥柯仲平他俩,他偏要和他们接近。他们穷得连会馆里三块钱一个月的包饭也吃不起,他就想办法支援他们。个别封建主义的卫道土还来劝他,不要跟柯仲平好,不要给他俩借钱,应当和大家在一起,把他俩彻底孤立起来。
  这天中午,太阳特别暖和,柯仲平搬出椅子来,坐在院里看书。小院里忽然来了一个人,三十上下午纪,寡白的脸,圆鼓鼓的眼,下巴似乎应当再长一点。他身穿咖啡色团花缎子狐皮袍,有一个小小的驼背。他是会馆里有名的羊四爷,住在中院最宽大的那间屋里,是会馆里住得最长的人,也是会馆里最特殊的人。他成年累月啥事不干,专门吃吃馆子,听听戏,打打台球。……你别看,他在这北京城里还有点小名气哩,特别是在西城。西长安街的几个大馆子,没有不认识羊四爷的。羊四爷虽然不是回族,但他特别爱吃羊肉,常到西来顺去。他一进门,站在门口专门迎送客人的那两个大汉准会对他点头哈腰:“四爷!”“四爷来了。”不用四爷开口,堂倌就会把四爷爱吃的东西送上桌来。
  羊四爷见柯仲平正在看书,心中窃喜:“真巧!他在看书!故意搜还搜不到哩!”他蹑手蹑脚走到小柯背后,伸长脖子还没看清什么,便被小柯发现了,他赶紧装着笑脸问道:“好用功哟,看什么书?”柯仲平没理他。他嘻皮笑脸地就伸手来翻书:“叫四爷看看。呵哟!《新青年》,有多新吆!”
  “你少动手动脚的!我看什么书,与你何干?”
  “咦!这个娃娃!哈!这么厉害!”羊四爷搭讪着走到一进小院那屋里去了。那里住着个老胡,看来和姓羊的关系有点不寻常,他对柯、丁二人的态度也有点不那么寻常。
  朱静涛出来,轻轻把柯仲平拉到自己屋里,低声说:“这份人,少理他,可也用不着得罪他。”
  “什么人?天人地人我都不怕!”
  “他呀,他通着当局,是上边派住会馆,专门了解云南学生的情况的。看他花钱像流水一样的,他有津贴呐!”
  不听则已,一听小柯更火了:“他妈的!老子怕他!叫他来!”
  “嗐!瞧你这脾气!光棍不吃眼前亏,你还要在云南会馆住吆。”
  丁月秋也进来了:“老平,怎么又发脾气了?”
  “你少管!”
  四月,北京的春天来了。一、二、三号学校照例放春假,让学生们出去游游春,看看花。云南同乡们也照例在这春光明媚的假期来上一次欢聚。大家都是离乡背井的人,平常,各人在各人的学校里,难得见面。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个聚会就成了同乡之间见面,倾吐别情,交流情况的大好时机。
  云南会馆早就忙开了,除了负责筹备的人而外,大家的思想也几乎在个把礼拜之前就有点动荡了。许多人还要在晚会上表演节目,得准备呀。会馆里更乱了,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柯仲平他们的小院就在大厅旁边,更是烦人。唱京戏的,唱昆曲的,唱洋歌的,演双簧,说快板的,怪声怪气,把耳朵都割麻了。
  当时,颐和园、北海等风景区都还没对人民开放,联欢会在今日的中山公园举行。3月28日的夜晚,朱静涛拿着会馆里发的通知,来到柯仲平屋里,正好丁月秋也在,朱静涛问:“你们收到通知了吧?联欢会定于4月2号在公园来今雨轩举行。”丁、柯都没吭气。朱静涛大为不平说:“去他娘的!祖公也懒得去和这伙在一起。二号我们三个到陶然亭去,然后去全聚德吃烤鸭,我请客,”
  一日下午,收发老头意外地给小柯他俩送来了通知,气得小柯把它撕了个稀烂,丁二姐说他:
  “哼!你这份人,就是有勇无谋,扯它整哪样?留着它也吃不了你。”
  “莫非你想去?”
  丁二姐心平气和地说:“他给你送来通知,说明他输了,他知道不请我们不对。你不去,倒显得你小气,要不就是你怕他们。还有一层,他本来不愿意你去,故意晚送通知气你。你不去,正中他的下怀。依我说,我们就是要去,大大方方地去,理直气壮地去,我们又不是见不得人。”
  4月2号,柯仲平、丁月秋、朱静涛和新来的小苏来到天安门四边的公园时,离会餐的时间还早,他们便在园里转游。柯仲平他俩初到北京时,正寒风凛冽,千里冰封。如今,春姑娘终于姗姗来到这里,柳枝刚刚吐出新芽,春水开始泛起涟漪。桃花快开败了,一畦畦的牡丹还在含苞。人家说这公园里的牡丹在北京是数得上的,可惜还不到时候。只有榆叶梅正青春,花红叶绿,鲜艳夺目。四个人都说我们云南虽是花的王国,可这种花叶同时露面的梅花似乎还没见过。不过再怎么说,花,北京是不能和我们云南媲美的。可是那巍峨的宫殿,恢宏的庙宇,璀璨的琉璃瓦,就连这公园角上那高耸入云的,叠床架屋般的小小角楼,云南又到哪里去找呢?云南的风景是天生的,北京的风景是人造的。皇帝老官真会享福,真格是喝人血、吃人肉的魔鬼。劳工神圣呀!看这些精美的建筑,哪一件不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哪一样不渗透着劳动人民的血汗。小柯心潮澎湃,思绪万千,脚步逐渐放慢,远远落在他们三个之后了。哎,自己到这伟大的京城已经三个月了,还困在那小小的会馆里受罪!那袭轰烈烈的“五·四运动”哪里去了?!那些叱咤风云的革命英雄哪里去了?!你们高升,你们隐退,你们自谋出路去了!中国怎么办?!青年怎么办!?我怎么办!?苦闷呀!窒息呀!反抗一切!蔑视一切呀!……
  今天,云南同乡大聚会,从未见过的人们都来了。来自西郊的清华、燕京,来自城里的北大、师大、女师大、中国、中法、辅仁。……这些年轻人,大都勤奋学习,努力进取,但是各人的抱负并不一样。他们有的想学得一身本领,以便能找到一个牢靠的铁饭碗,终身温饱幸福都有所依靠;有的志向更高,想踩着学位升官发财往上爬,当个人上人;有的想用科学救国;有的想用暴力改天换地,拯救日趋衰落的祖国;也自然有几个昏昏碌碌混日子的玩世不恭之辈。……然而,不管张王李赵,大家都是同乡,倒也亲亲热热,一团和气,猜拳行令,够红火的。柯仲平拼命喝着酒,一杯一杯又一杯。朱静涛劝他,丁月秋骂他,都等于耳边风。举杯浇愁愁更愁哟!
  会餐完毕,已是黄昏时分,一弯新月天如水,园中此时更别有一番情趣。丁二姐见小柯喝了个满脸通红,便拉着叫他走,朱静涛也在一旁帮腔。可小柯要参加晚会,非参加不可。丁、朱二人见他喝得醉醺醺的,怕他在会上惹祸,拼命对他施加压力。他火了,竟发起雷霆来。
  大凡这类晚会,都不过是逢场作戏,你唱唱,他跳跳,大家玩玩闹闹罢了。他们今天倒还有几个过得去的节目:家在北京的女中学生小陈的歌唱,噪音甜美,颇有几分动人。那位专攻体育,绰号王体育的舞蹈,刚健多姿,博得了大家的喝采。特别是那个又细又长的小马的火棒,在黑暗中飞来舞去,时而像大鹏展翅,时而像红蝶双飞,时而像狮子滚绣球,在台上翻来滚去,真是引人入胜。
  自由表演开始了,柯仲平喊道:
  “我朗颂一首诗!”
  他的话音未落,羊四爷便气呼呼地叫起来:
  “我唱一段捉放曹!”
  柯仲平各自怒吼般地朗颂起来:
  我要喝加料的白干酒与红葡萄
  羊四爷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咚咚咚冲出会场。
  柯仲平目空一切地继续朗颂:
  快酿你加料的白干酒与红葡萄!
  快酿你加料的白干酒与红葡萄!
  耐不住了!耐不住了!
  我们儿女的战火都在熊熊烧!
  我们儿女的战火都在熊熊烧!
  耐不住了!耐不住了!
  快酿你加料的白干酒与红葡萄!
  快酿你加料的白干酒与红葡萄!
  ……
  他的朗颂,博得了一片掌声。朱静涛赶紧拉着小柯退出会场,丁月秋赶紧跟上。
  “你呀!你!”朱、丁异口同声地责备小柯。
  “我?我怎么?堂堂正正!冲锋陷阵!”
  

狂飚诗人:柯仲平传/王琳著.—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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