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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怪人

王琳

北京阜成门内的西三条二十一号，住着我国的大文豪鲁迅。一座小小的四合院，虽说房间不大，院子也小，但它座落在这深深的小胡同里，倒不失为一个幽静的所在。南屋是书房，三面都摆满了书架。不过先生从来不在这里工作，写字台都放在他居住的北屋里。南屋实际上成了客厅，摆着几把椅子，不太熟悉的客人就在那里接待。来访的客人真不少。 　　这天晚上，帮助鲁迅编辑新问世的《莽原周刊》的荆有麟来到先生家里，只见南屋通明透亮，荆有麟走到门口一看，鲁迅先生坐在藤椅上，狂飙社的高长虹坐在门口那把椅子上，一个陌生的青年，头发蓬松，成团成卷地吊在额头上，正脸红筋胀地站在先生面前，指手划脚地操着南方口音：“还能活下去吗?……”荆有麟不知他们在谈什么问题，觉得不便进去，就到北屋老太太，先生的母亲屋里去了。 　　荆有麟点着烟，老太太放下茶杯，走到窗前指指南屋说： 　　“今天不知是来了个什么人，那么高声大气的，一点规矩没有。可是个怪人吧?听老妈子说，头发都吊在脸上。” 　　老太太刚说完，那声音更大了，越来越大，也听不出在叫喊些什么；老太太不觉惊慌起来： 　　“荆先生，请你快去看看，要是胡闹的人，让他走好了，别叫大先生吃他的亏。” 　　荆有麟来到南屋门前，只见那青年站在桌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打草纸，正在手舞足蹈地大声朗颂： 　　杀!杀杀杀! 　　冲锋!冲锋!冲锋! 　　军乐是海涛和巨风， 　　战鼓，任一人去把春雷擂动； 　　口渴任饮沙场血， 　　肚饿，有肉布满战壕中。 　　正是久伏的春雷——春雷动， 　　正是醒来狮，醒来狮遍满山中； 　　让血流流去了一切卑懦与丑陋， 　　让江水都变个血红； 　　我们也要像敌人对待我们那样， 　　把他们的脑袋取下来当古董玩弄! 　　朗颂完，他跳下凳子，走到鲁迅跟前，恭敬地弯着腰：“先生，请指教。” 　　鲁迅捻着他的人丹胡子，郑重其事地说：“真格是，横眉冷对千夫指，还需要，俯首甘为孺子牛。” 　　“孺子牛?”那青年好像不太理解。 　　“孺子者，弱小的人也；受苦受难的民众也。” 　　“哦!我懂了!懂了!先生，我会把甜美的乳汁，拿来滋补受苦受难的孺子的，我立下这个雄心壮志了，我向先生发誓，一定作牛，人民大众的牛。” 　　鲁迅抚着柯仲平的头说：“好孩子，我相信你能够。” 　　“好!好!好自为之，前途无量!” 　　“谢谢先生栽培，今后我还要常来请教。”青年沉默了片刻，又问：“先生，中国的诗人你最喜欢哪一个?” 　　“李白。” 　　“哈，我也最喜欢李白。‘白发三千丈，黄河之水天上来’多么大的气派!浪漫主义，登峰造极了!还有那：‘朝辞白帝采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藐视一切，长江大河也不在话下。” 　　“中国不光有一个李白，还会出现更多的李白。比如目前站在我面前这个青年诗人，不正具有李白的气质吗?” 　　 狂飚诗人：柯仲平传/王琳著.—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