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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风浪!风浪! |
王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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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大浪暂时过去了,风平浪静了吗?没有!绝对没有!余音袅袅,不绝于耳。阴云笼罩,时浓时淡。…… 1963年4月,中共中央宣传部召开了文艺工作会议,中国文联三届全委二次扩大会议也同时在北京召开。西安作协有的年轻作家都参加了中宣部的会议了,可是老党员,党的老文艺工作者,当届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却被拒之于门外!他和民主人士一样,只能参加中国文联的会议,那还因为他是一个文联委员。 呵!风浪!风浪!大浪,小浪!小浪,大浪!…… 在历经风浪之后,战士的情况如何?消沉了吗?颓废了没有? 1963年3月5日,毛泽东发出《向雷锋同志学习》的号召。7月19日,柯仲平写了《做为人民服务的好战士》。 某晚,西安诗人们组织了向雷锋同志学习的诗歌朗诵会。当天晚饭后,我和老柯一起走到解放剧场,诗歌爱好者把会场都挤满了。热烈的掌声把柯仲平拥上了舞台,呐喊诗人开始了他的呐喊: 山学习雷锋同志, 刺破青天还要刺! 水向雷锋同志学习, 上得天来下得地! 千山 做我们枪上的枪刺; 万水 做我们螺丝钉上的螺丝。 我们千千万万人学习雷锋同志, 做为人民服务的好战士! 做为人民服务的好战士! 雷鸣般的掌声,伴随着“再朗诵一个!再朗诵一个!”的呼声! 又朗诵一个!再一个! 会完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他,只得各自回家了。到家,还没见他。等了好一阵,他才回来。原来是他被青年们包围了。他们向他问长问短,有说有笑,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口。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便是他最后一次的呐喊。 毛主席诗云:“任凭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 柯仲平一心一意要当毛主席的好学生,可这一点他似乎还没学到!要不,风浪才不过打了他一两次,他怎么就形容憔悴,骨瘦如柴了呢?我承认,他的雄心壮志丝毫未减,为党写一部长诗的决心更坚。但精神毕竟不能脱离物质而单独存在,雄心壮志也需要有个好身体才能实现呀! 1963年冬,一年一度的人代会又要召开了。偏偏报社又来约他写一首应景诗,他非在走前把诗交出来不可。柯仲平对一切革命工作,总是有求必应的。 后天一大早就要上车到北京开会了,说好明天晚饭后西安来车到常宁宫接他回家。为了赶那首短诗,他竟熬了一天一夜,没吃没睡。傍晚,诗赶出来,他的神经也错乱了。骂人,说胡话。这种现象,我已看见过两次,一次是在止园,也是赶文章的结果。 我给他吃了一片镇静的药,他总算慢慢安静下来了。吃了一点饭,我们才陪着他到西安。就要上火车了,他这样子能行吗?我心里直嘀咕。可我又不愿开口要求跟他去了。去年我已经以夫人的身份跟他去过一次,觉得总是个附属品;幸好小唐提出要求来了,要求到北京去照料柯老。柯老坚决不要,说他能行。上了火车,小唐又赖在车里不走,柯老还是把他赶了下去。他就是这样严格要求自己,本来他可以带陪人,何况他又病了呢! 他走后,我一直不放心。后来,他给我来信,说他每天晚饭后都坚持练习,扶着扶手反复慢慢上下楼梯,终于把瘫软的腿子练硬梆子,走起路来和以前一模一样了。 只要地球在转动,就必然会有风浪,这是自然规律。只要人类在活动,就必然会有风浪,这是社会规律。 柯仲平的长诗创作,总是不断地被风浪所干扰。1963年12月12日,毛主席作了一个批示: “各种艺术形式……问题不少,人数很多,社会主义改造在许多部门中,至今收效甚微。许多部门至今还是“死人”统治着。……社会经济基础已经改变了,为这个基础服务的上层建筑之一的艺术部门,至今还是大问题。这需要从调查研究着手,认真地抓起来。 许多共产党人热心提倡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的艺术,却不热心提倡社会主义的艺术,岂非咄咄怪事。” 半年之后,毛主席的第二个批示紧跟着又追了上来,这个批示,是在《中央宣传部关于全国文联和所属各协会整风情况报告》的草稿上批的,全文如下: “这些协会和他们所掌握的刊物的大多数(据说有少数几个好的),十五年来,基本上(不是一切人)不执行党的政策,做官当老爷,不去接近工农兵,不去反映社会主义的革命和建设。最近几年,竟然跌到了修正主义的边缘。如不认真改造,势必在将来的某一天,要变成匈牙利裴多菲俱乐部那样的团体。” 这个批示,于7月11日作为正式文件发下来。于是,文联各协会又开始整风了。 柯仲平把写作停下来,读呵,看呵,看了读,读了看,又是点,又是圈,还有那波浪形的道道。看了想,想了又看,我肯定他是倒背如流的。 这两个批示,特别是第二个,是直接批到柯仲平头上来了。他这个中国作家协会的副主席,西安分会的主席,执行党的政策了没有?做官当老爷了没有?跌到修正主义的边缘了没有?……他在想,他在思索,想自己,也想文艺界……那几天,池沉默寡言,我不记得他曾向我吐露过关于这两个批示的一个字。他只是独自在反省、反省。他绝对不可能想到,这就是山雨欲来的征兆!这就是伟大祖国即将天翻地覆的征兆! 风浪,后浪推前浪!运动,一个追一个! 根据阶级斗争必须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精神,1963年5月和9月,党中央分别制定了《前十条》及《后十条》,对农村开展了一个社会主义教育运动。1964年5月的中央工作会议,把国内阶级斗争的形势估计得就更加严重了,认为“全国基层的领导权有三分之一不在我们手里,似乎到处都有和平演变和反革命的两面政权。”可见在农村进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之必要。西北的干部当然也得分期分批地到农村去搞社教。连咱西北局的领导刘澜涛都亲自出马到长安县的西柳公社去了。柯仲平对党的号召,历来都是积极地响应的。可这次他心里却引起了波涛:他的那部多灾多难的长诗,他的心爱的宝贝,自从摆脱了真人真事之后,春风得意马蹄疾,进行得十分顺利。估计今年年底第一部就可以交卷了。可就是经不起耽搁,得一股作气搞下去。自己已经年逾花甲,近年来又疾病缠身,可得赶!赶!赶呀! 1964年8月,陕西省委传达中央工作会议精神,在这个动员大家到农村搞社教运动的会上,柯仲平一如既往,理直气壮地发了言。他说他历来都是左派,是革命的。他已六十二岁,上天再给他十年,他一定要完成长诗的创作。自从到延安后,他跑遍了陕甘宁的山山水水,到农村去,本是他的一大乐事。现在他所从事的创作,正是他毕生下乡下厂的生活实录。他已经这么大岁数,也该让他总结总结他这一生了。这一点,他认为是会得到党的谅解的。他直接了当地提了出来。他太激动了,说着说着当场就晕倒了。 一颗红心向着党的柯仲平哪里知道,当时压在你头顶上的黑云,除你的长诗正犯着反党的嫌疑外,另外一堵黑云来得更怪。据说是1963年,在把西安拍摄的电影《桃花扇》打成反党影片时,康生就在会上骂了一顿说:“《桃花扇》我不是不让拍吗?为什么要拍?陕西的文艺团体要当心为反党分子所利用。”江青说:“田汉、夏衍、阳翰笙是中国戏剧界的祖师爷,你们回去也找一找西北戏剧界的祖师爷。” 西北的负责人回来后,就遵命寻找西北戏剧界的祖师爷。不用说,柯仲平、马健翎就首当其冲了。他俩,1938年在延安就办剧团了么,不是爷还是什么?但三人才为众,两个人是不能成为一个集团的,还得找上一个人才行。想来想去,恐怕黄俊耀还勉强一点。他也是1938年就在民众剧团的了,虽然当时他只是个毛小伙子,但既能演又能写……唔,行!行!就是他!三人为众,一个反党集团不就拼凑成了吗?他们把这个集团命名为“柯、马、黄反党集团”,并刊登在陕西省委的党刊上。但柯仲平与我都被封锁着。赤胆忠心的柯仲平哪里会想得到,自己曾经被指控为反党集团的头头!否则,你一定吹胡子瞪眼,一千个想不通,一万个想不通,当年你们卧薪尝胆,跑断脚杆为农民送戏上门竟是反党? 这样恶劣的处境,柯仲平却蒙在鼓里,上级怎么能容许你在家“炮制反党毒草”!于是,柯仲平只能咬咬牙,拼命!想把长诗的头一部分修改出来,然后下乡。 一天晚饭后,我俩照例出去散步。从建国路慢慢散到钟楼。边走边谈他的长诗,他说,这是头一部,写主人公在农村。还有第二部,写他做工人运动,一直写到他为革命牺牲。我建议他写一点爱情,为什么不能让江涌跟水姑娘相爱呐,他说可以考虑。至今我还深深记得,走到端履门的时候,他两手抚着自己的腰说:“哎!这些天来我是瘦了!”呵!他是瘦了!不仅是辛勤劳动的结果,更是心情沉重的结果!幸而他当时还不知道那个“柯、马、黄反党集团”,否则,他将更瘦!更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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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飚诗人:柯仲平传/王琳著.—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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