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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心似火霜雪重
王琳
   ——柯仲平的一生
  一
  “凤有凰,歌有窝,歌的窝里生老柯。”诗人柯仲平,一九○二年诞生在云南省广南县,这是一个多民族杂居的地方。当柯仲平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能歌善舞的壮、苗、瑶等少数民族,就在他幼小的心灵上播下了诗歌的种子。他喜歌爱舞,特别欣赏那少数民族经常抱在怀里的乐器——月琴。月琴,就这样成了柯仲平的终身伴侣,每当写诗的时候,他总爱轻轻地拨动琴弦,低低吟咏。
  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来了,柯仲平十七岁,在昆明市云南省立第一中学念书;当时他叫柯维翰,是该校学生自治会的会长。他们率领省一中的同学,积极奋起响应,成为昆明学生运动的主力军;他们到处宣传,演讲,抵制日货,打砸日本洋行。这时候,年轻的柯仲平就利用文艺来为革命服务了。他写了一个剧本,名叫《劳工神圣》,表现他理想中的革命行动。他们抗拒着反动势力的蛮横干扰,把这个剧本搬上了昆明市的“群舞台”。柯仲平并不会谱曲,剧中的一首歌子,是他随口哼出来的;写的是他们到农村中去,忽然从远处,由远而近地传来了农村少年的歌声:
  莫懒惰呀妹妹!
  莫疏忽呀哥哥!
  我们是——
  幸福的享受者,
  连续不断的创造者。
  前面就是自由之路了,
  快跑!
  快跑!
  莫懒惰呀妹妹!
  莫疏忽呀哥哥!
  这首歌,其后好多年一直在昆明市的学生中广为流传,唱遍了街头巷尾。一九二七年,柯仲平在西安讲《革命与艺术》时,曾提到过这一剧本。估计它没有在什么刊物上发表过;但既然在群众中起过作用,歌子还流传开了,说它就是青年诗人的处女作,恐怕还是可以的。
  这篇处女作写得好,一开头便与当时的革命斗争——中国人民反帝反封建的斗争紧密联系着;它不象当时一般青年们那样地悲观厌世,长吁短叹,而是以昂扬的格调,鼓舞青年们追求自由,创造幸福。柯仲平的创作道路,就是从这里开始的。近半个世纪以来,他坚贞不渝地沿着这条大路走过来,越走越宽,越走越明;他跟着党,顶风冒雪,排山倒海,迎战千难万险,一颗红心永不变。“柯老爱党”,是人们对他一生的概括。
  为了追求自由、民主,追求个性的解放,挣脱封建包办婚姻的束缚,一九二一年冬,柯仲平离开故乡云南,来到“五四”的发祥地北京。可惜他来晚了一步,“五四”的热潮刚刚过去,新文化运动已经分裂;迎接柯仲平的不是热火朝天的战斗,而是黑雾沉沉、混乱污浊的气氛。
  一九二四年,柯仲平考入北京法政大学学习。其实,他何曾把学习旧统治阶级的什么法政放在心上,只不过混上一块招牌,好专心致志地写自己的诗而已。当时他一贫如洗,艰苦的创作是在饥寒交迫中进行的。酷寒的冬天,生不起火;夜晚,用亲友给的一个小孩的破棉被裹住双腿,两脚捂在装着乱草破棉絮的筐子里,奋笔疾书,任思想的骏马恣意奔驰,通宵达旦。一九二九年一月二日,他给老母的信是这样写的:“更深夜静时,儿每每在著作呢!幼年时,妈妈常说:‘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前人常为想中状元、做大官,所以那样勤苦,儿只想为人类创一笔大业罢了。妈妈以为儿的身体不好吗?就是当兵的和北京人都很惊奇呵,年年冬天的早晨,儿一样在解开衣服洗冰水,而且无论屋子怎样冷,冷的凡是水都在屋里结冰了,儿还要卷开窗纸,一点火不烧;别人正好睡,儿正好为中国为人类努力呢!”
  一九二五、一九二六年初,血性方刚的柯仲平,常常拿着自己的诗作,到鲁迅先生家里去求教。据《鲁迅日记》所载,从一九二五年六月五日到一九二六年二月二十三日,他们之间的交往就有八次。柯仲平初访鲁迅时的情景是饶有风趣的,荆有麟在《鲁迅回忆》中记述:“曾记诗人柯仲平第一次访先生时,带着大批诗稿,先生因其系初访的生人,便接待于客厅(此间南屋,实系书屋,三面墙都摆满了书架,不过先生从不在此房工作,若有生客,便接谈于此,故暂名客厅)。略谈了一会儿之后,仲平便拿出他的诗稿,向先生朗诵了;声音大而嘹亮,竟使周老太太——先生的母亲大为吃惊,以为又是什么人来吵闹了,便喊我立刻过去看看,并且还叮咛着:要是胡闹的人,让他走好了,不要大先生同他再吵了。待我看到是在读诗,才回头告诉老太太。老太太说:‘可是个怪人吧?我听老妈子说,头发都吊在脸上,怕他同大先生打起来,大先生吃他的亏。’”
  鲁迅先生不仅在创作上指教他,把他的诗《伟大是“能死”》等发表在自己主编的《语丝》、《莽原》上,还在生活上关怀他,有时还为他们改善改善生活。至今,柯仲平的密友朱静涛还记得,有一次,鲁迅把柯仲平、丁月秋和他三个人请到骡马市宾宴春,坛子肉、银丝卷……饱餐了一顿。
  一九二五——一九二六年,柯仲平曾和高长虹他们一起,在《狂飙》上,用笔向黑暗的旧社会猛烈进攻。想不到高长虹后来竟对鲁迅进行疯狂的攻击。在《狂飙》五期(一九二六年十一月七日出版)的《走到出版界》栏目里,在《狂飙》七期(一九二六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出版)发表了《给——》,恶毒地诽谤鲁迅。
  高长虹与鲁迅的关系恶化,社会上议论很多。在这种情况下,柯仲平表示了自己的看法,他不同意高长虹对鲁迅的攻击,在山西汾阳与高长虹分手时,他给高的临别赠言是:
  长美店前雨,紫花山上日;
  长虹你张弓,钢箭落哪里?
  ——离汾阳一站,在店门前口吟
  后来,高长虹写了一首诗,不接受“钢箭落哪里”的忠告,一意孤行,继续向鲁迅放箭,与柯仲平的诗一起发表在《狂飙》十四期上(一九二七年一月九日出版),题为《赠答》。高长虹的答诗是:
  我有千枝箭,大半未曾收,
  夕阳没雷峰,梅枝冷孤山。
  我有穿杨箭,一明与一暗,
  一明射夜心,一暗射鬼眼。
  我有雕翎箭,一鸳又一鸯,
  一鸳射爱神,一鸯落马前。
  鲁迅先生对柯仲平也是很关切的。一九二六年十月四日他在给广州的许广平的信中曾这样说:“创造社内部也闹起来了,已将柯仲平逐出,原因我不知道。”
  二十年代,在一些文艺界老前辈中,柯仲平与郁达夫的关系也是比较密切的;在他的《寄我儿海夜歌声》里,还写到在他贫病交加的时候,“慈爱的达夫他送来十元”。他们之间的友谊,由此可见。
  一九二六年四月,柯仲平到了上海,在创造社出版部当小伙计。该部在宝山路三德里A字十一号,是一幢一上一下的半西式楼房。楼下的一间很大,是出版部的营业室和包扎房。当时和柯仲平在一起工作的周全平的回忆是这样写的:
  “每当《洪水》半月刊出版或单本新书印出时,小伙计们就集中在这间房子里,围着一张大长桌,封卷订户和股东需要的《洪水》,包扎外埠书局需要的新书。我们一同忙碌着,仲平力大,扛重包裹他总是抢先的。
  “仲平又是小伙计中最知自爱的,也是最肯勤奋地学习和工作的;我记得他从未和我同逛过马路。工作清闲时,他宁愿坐在桌旁,读书写诗。每当完成一篇诗作,就高兴地朗诵给我们听,倾听着我们真诚的赞许和友善的批评,不惜一再修改以完成他的诗篇。
  “他是真的勤于读书的。当我还是无计划地杂览一些较为轻松的文学和科普读物时,他已在认真读马列了。所以后来他在上海投入革命工作,是早有充分准备的。”
  柯仲平对反动派恨之入骨,反动派对柯仲平雪上加霜。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他逮入牢房,横加迫害。一九二六年八月七日清晨,上海淞沪警备司令部来了几个人,凶神恶煞地把《洪水》编辑部搜查了一通,又闯到新成立不久的创造社出版部,把柯仲平等四个小伙计逮走了。经创造社大力营救,才于八月十一日获释。一九二九年,柯仲平在《狂飙》出版部工作,同时在建设大学任教。淞沪警备司令部又加给他一个罪名——宣传赤化,把他逮走了;经友人营救才获释。然而,反动派的一再迫害,并未使柯仲平屈服;恰恰相反,仇恨的火越压越旺,革命的心越炼越红,一九三○年,柯仲平毅然加入了追求已久的中国共产党,并担任了上海工人纠察队总部秘书兼上海工会联合会纠察部秘书。工人运动正搞得热火朝天时,敌人又把他逮捕了。那是一九三○年十二月九日,为了纪念广州暴动三周年,柯仲平到一个旅馆里去找同志们联系时被捕,在狱中,他伪装成一个目不识丁的木匠,取名何桂生。后来不幸有人告密,当敌人知道他就是诗人柯仲平时,对他大肆威胁利诱。某次,敌人召开犯人大会,要柯仲平交代问题。只见因患风瘫病而行走困难的柯仲平由人搀扶着,庄严地走上讲坛,他在黑板上写了“我就是柯仲平”几个大字,然后转过身来高声朗诵:
  走上断头台
  我是一个共产党员,
  今天,我在断头台上发宣言:
  上刀山,下火海,
  我永远是一个共产党员!
  …………
  当他被友人营救出狱时,在狱中已近三年。他被摧残得病魔缠身,头顶秃了,大部分牙齿坏了,风瘫病折磨得他走路还得依靠拐杖!但是,他身残志不残,复仇的种子已在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叫它不开花,不结果可不行啊!他在杭州、开封等地养了一个时期的病,并抱病在开封北仓女中讲过课,在那些少女们的心田上播下了革命的火种。后来,又到北京香山稍事休养。在好友们的接济下,一九三五年夏天,他东渡日本,没到什么名牌大学去深造,而到东京一个汽车学校去学开汽车,以便再做工运工作。在东京,他成立了一个“理践社”,把几个云南留学生组织起来,有步骤有计划地学习马列主义(其实,柯仲平很早便懂得革命理论的重要性,在昆明时,便在学校里组织过“大同社”,学习革命理论了)。他还用马列主义的观点,分析日本政治、经济等各方面的情况,写了三十多篇通讯发表在上海《申报》上。
  芦沟桥一声炮响,把中华民族的好儿子柯仲平召回祖国的怀抱。他来到武汉,在董必武同志领导下从事救亡运动。一九三七年十月十九日,在纪念鲁迅先生逝世一周年的大会上,他来不及写文章,心想:从我和鲁迅先生的关系上想,把《赠爱人》唱给他听是有意义的。于是他走上台高声朗诵:
  看后面,
  后面是我们血染成的大道;
  看前面,
  前面是我们要开辟的峦野荒郊;
  想什么空头心事呀?
  走,走,走,
  机警地走!
  壮勇地走!
  按着一定路线走!
  …………
  他那子弹般的诗句,他那炸雷般的声音,他那刀劈斧砍般的手势,吓得特务们心惊肉跳,会场马上骚动起来。柯仲平朗诵完,便机警地离开会场,过了江,组织上把他送到延安去了。
  二
  二十年代的青年诗人柯仲平,受过“五四”运动的洗礼;结识了中国新文化运动的旗手鲁迅;和一些中共地下党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替“三一八”被杀害的战友收过尸,而且饱尝过反动统治阶级的铁窗风味……他以新诗为武器,向凶残的敌人发起冲锋,在《语丝》、《狂飙》、《洪水》、《莽原》上发表了一系列火辣辣的诗篇;如:《伟大是“能死”》、《献给狱中的一位英雄》、《我要喝加料的白干酒与红葡萄》、《走到地狱地狱下》、《白马与宝剑》、《长征》……这些诗篇,象久埋在地下的火山,一经爆发,便惊心动魄,烈焰冲天。听!他控诉:“我从马路上走过,金色鼠辈还要来吃光骨头的我!”“手铐已是有增而无减,铁镣不够他们还要加锁链!”“一群人把我压在金鞍下,他们好久把我压在金鞍下!他们还要永远把我压在金鞍下!”听!他呐喊:“愿战火将一切烧熔呵!将一切烧熔!”“今天老子复仇要把你们踏在泥土下!”“我愿把仇敌的百个脑袋换个冬瓜!可惜这正是暑天呀,西瓜吧,再加十倍脑袋儿换个西瓜!”……
  一九二四年,在极度的艰难困苦中,柯仲平写成了抒情长诗《海夜歌声》。几经挫折,一九二七年才由上海光华书店印行。长诗描写的是:月明之夜,诗人乘着一叶孤舟在海上飘泊,“腔腔情血变狂歌”,他控诉敌人的残暴:“你们追杀我!你们都在追杀我!”他要“朝沐爪于溪,夜磨牙于泉。”要“斩敌人,视敌人如泥土所制成!杀敌人,视敌人如一草一叶的化身!”但在处于优势的敌人面前,诗人又感到力不从心,怒斥自己是“懦夫”,哀叹自己是“孤来孤往!孤来孤往!”泄气地反问自己:“然而我的歌唱给谁人听?我歌给谁人听?谁人愿听呵?——我的歌声!”抒发了在没有找到党之前,觉醒了的青年诗人的矛盾心境。
  然而,这些都只是暂时的现象,中国有一个共产党,诗人有一颗革命的红心,总有一天,他会找到自己的归宿,加入自己的阵营的。
  一九二七年,柯仲平在西安省立一中等校教书,应西安市学联之邀,在暑期讲习会上作了《革命与艺术》的讲课。他从社会经济的角度来考察问题,认为“(革命的)主力军是最受压迫的生产者、民众”。“艺术是生命力的表现,是人生的战曲,尤其是被压迫者的战曲”。“伟大的艺术,必是抓住了时代的中心,时代的生命而创造出来的艺术呵”!他把革命与艺术的关系形象地比喻为牛郎与织女,要“在人间为他们造一座美丽的花桥”。他把自己列入战士的行列,对自己以往的孤军奋斗,作了发自肺腑的追述:“这些年我很悲苦而热情,我是反抗一切,蔑视一切的,但我很空虚。”又说;“自己的力量太嫌薄弱了,而且有的力量也觉得用得不合适。”看哪!我们的诗人的思想已经从个人奋斗的小天地里飞跃出来,来到工农兵群众的行列里了。
  一九二八年七月至一九二九年一月在北京,诗人以不怕杀头的雄伟气魄,理直气壮地歌颂自己的理想,迎接自己心目中的未来世界。他写成了万行诗剧《风火山》,以大革命时期为背景,写一支革命军被围困在城里,弹尽粮绝;后得农会、友军和所谓“土匪”的支援,终于冲出重围,来到风火山上,喊出了“建立世界劳动政权!”“被压迫的工农兵联合起来! ”的心声,最后,在狂风大作中,燃起了共产主义的烽火。多么惊天动地的场面呵!诗据刻画了革命军人、农民、手工业工人、小商贩、革命知识分子、灵魂高尚的歌妓……诗人还把自己也写进去了;那个为革命而战死了的,热血沸腾,廉洁奉公,情操高尚的军需长的身世,就是诗人青少年时代的身世。《风火山》讴歌了武装斗争,工农联盟,农村包围城市……他所燃起的革命烽火,直烧世界反动政权的老窠;难怪它为当时的统治阶级所不容,问世才三个月,便被反革命的毒手扼杀在襁褓之中!
  从《海夜歌声》到以《革命与艺术》为理论基础的《风火山》,无论从思想上或从艺术上说来,都是一个飞跃,一个了不起的飞跃。《海夜歌声》中的主人公——诗人自己,是一个觉醒了的热血青年。他对旧社会刻骨仇恨,对新社会狂热向往;但新社会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心中并不那么明确,也许是自由、平等、博爱吧。《海夜歌声》中的主人公,孤军作战,“孤来孤往”,在强大的敌人面前,不能不感到自己的力量过于薄弱。最后,自己所追求的东西还是没有到手:“怎么还听不到昆仑山下的雄鸡声?怎么呀?是我耳聋吗?——我听不到昆仑山下的雄鸡鸣?”《风火山》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孤来孤往”,孤军作战的革命者已经组织成军队,用枪杆子在和敌人搏斗;虽然暂时失利被困在城里,弹尽粮绝,但最终还是在农会、友军及“土匪”的协助下突围来到风火山上,燃起了共产主义的烽火,使全世界燃烧在狂风烈火中。这是多么鲜明的革命理想!这是多么炽烈的革命烽烟!至于艺术上,《海夜歌声》汲取了中国古典诗歌的营养,加上作者的一些创造,有晦涩难懂的地方。《风火山》则有意识地朝着通俗化、大众化的方向前进,很多地方运用了民歌体,有时甚至把民歌大段大段地搬了上去。诗人自己就曾说过:“我写诗,有许多的先生,而最重要的一个先生是中国民歌。我受中国民歌的影响,比受什么诗人的影响都要深些。”
  三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柯仲平到了延安,从此,延安便多了一个活跃人物。山沟里,山顶上,经常看见一个精神抖擞的中年男同志,两只八字脚好象带着一阵风,脚后跟总是忙不得落地。秃了的头顶闪闪发光,前额几根稀疏的卷发随风飘荡。炯炯的目光,厚厚的嘴唇,笔直的脊背,壮实的腰杆;见人不是紧紧的握手便是热烈的拥抱,洪亮的语音开心见胆,爽朗的笑声响遏行去。
  他一到延安,组织上便给他挑上一副担子——文化工作训练班班长;不久,又成了边区文协副主任。真够忙呀!要开会,要布置,要联系,要干这样那样的工作。要写作吗?得抽时间,挤时间。白天,为了怕人干扰,他把窑门反锁起来,偷偷躲在窑里写;夜晚,他熬油点灯,伏案挥毫,通宵达旦。他在延安写的一些短诗,以及《边区自卫军》和《平汉路工人破坏大队》两部长篇叙事诗,差不多都是这样写出来的。这两部长诗,“是陕甘宁边区最早出现的用诗的语言歌颂工农的长篇杰作”①。《平汉路工人破坏大队》则是“中国现代诗歌史上第一部用长诗来表现工人集团行动的作品”②。《边区自卫军》写的是马福川的自卫军李排长与韩娃,在边境上智擒汉奸匪徒的故事。诗人用朴素无华的民歌风的语言,歌颂了李排长与韩娃的机智勇敢,以及他们爱家乡、爱人民的赤胆忠心。《平汉路工人破坏大队》取材于这个大队在抗日战争中的光辉事迹,刻画了沉着勇敢的工人领袖李阿根,幽默风趣的铁路工人“小黑炭”,粗犷耿直的“麻子”。
  柯仲平在《边区自卫军》的前言里说:“这诗写后,曾得到一位同志的最崇高的鼓励。”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在那些年,柯仲平把诗写出来后,常常先到群众中去朗诵,然后才发表(有的就没发表),《边区自卫军》也是这样的:一九三八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延安清凉山上灯火辉煌,新华印刷厂举行文艺晚会,毛主席也来了。他兴致勃勃地听完了柯仲平的《边区自卫军》的朗诵,还要把稿子拿回去看看,批上“此诗很好,赶快发表”八个大字,在不登文艺作品的党中央的理论刊物《解放》周刊上破例发表了。
  萧三同志说:“延安诗歌运动最初和最有力的发起人要算柯仲平同志,他是朗诵诗放头一炮的呐喊诗人。”柯仲平深知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朗诵诗,街头诗只有形成群众运动,才能对革命发挥更大的作用。他和林山等组织起“战歌社”。一九三八年八月七日,延安街头飘动着“街头诗运动日”的大红横幅,“战歌社”和田间等的“战地社”联合举办了这次运动。田间、邵子南,林山、刘御、魏巍,朱子奇等同志的诗篇,红红绿绿,贴满延安街头,春光万里,百花齐放;柯仲平这次写的是《保护我们的利益》。在“战歌社”的影响下,抗大的魏巍、朱子奇等青年成立了“战歌分社”。以后这运动逐渐扩大到敌后各根据地,“战歌社”一类的诗歌团体,到处开花,大大发挥了战斗作用。
  一九三七年冬的一晚,柯仲平前去参加边区工人代表大会的晚会。当晚演的是秦腔传统戏《升官图》和《武家坡》,毛主席看了一阵,对身边的工会主席齐华说:“你看老百姓多么喜爱这种戏,就是内容太旧了,如能加进抗日的内容,那就成了革命的戏了。”齐华指着坐在主席后边的柯仲平对主席说:“文协的老柯在这里。”主席转身对老柯说:“是不是应该搞?”老柯热情地回答说:“应该!应该!我们一定马上动手去办!”
  柯仲平马上动手了,要办剧团,先得有钱。柯仲平到处奔走,请毛主席支援,毛主席给了钢洋三百元;请贺老总支援,贺老总给了“法币”③二十元,还把前方缴获的钢盔、军刀、皮靴、黄呢大衣等也支援他们当服装道具。后来,周恩来、博古同志从重庆回延,也各支援了“法币”五十元。其他首长也支援这,支援那的;只有王明不理,因为他崇洋媚外,言必称希腊,看不起群众喜爱的“豆芽菜”。一九四○年一月四日,边区文代会在中国女子大学召开。一天晚上,请毛泽东同志做《新民主主义论》报告。开会之前,照例先来点即兴节目,冼星海先指挥大家唱歌,然后,柯仲平上台朗诵。谁知他没按大家的意见办事;他上了台子,把矛头直指坐在头排的王明,弯着腰,对王明饶有风趣地说:“我们办民众剧团,毛主席、周副主席、贺老总他们都积极支持。王明同志呀……”王明想不到柯仲平竟敢如此放肆,不由得怒火中烧,但又觉得在这种场合,拿他也没办法;便故作镇静,皮笑肉不笑地说:“多多支持!多多支持!对不对?对不对?”柯仲平点头微笑,右手举到前额摆动着,以示感谢。
  为了深入群众,柯仲平可谓煞费苦心。初到延安时,他并没留胡子;考虑到边区农村比较封建,打扮成个老人更便于接近妇女群众,才留起了长长的胡子;而且总要把年龄说得大一点。有时,群众热情地把烟锅从嘴里拿出来递给他,上边还吊着一条口水,他总是擦也不擦便放进自己嘴里去,以免群众说他嫌脏。就这样,他率领着民众剧团,打着“大众艺术野战兵团”的红旗,跑遍了边区的山山峁峁,沟沟洼洼,为边区人民演出了许多鼓励抗战、鼓励保卫边区的现代戏,成为边区人民心上的剧团。柯仲平凡事身先士卒,吃苦在前。当时团里只有一匹小白马,大家都要让他骑,可老柯常把马让给女同志或病号骑,自己拄着拐杖,抢先走了。一次,炊事员不慎煮了一锅夹生饭,谁也不愿去盛它,老团长盛了一碗就先吃起来,接二连三,一锅夹生饭很快就被消灭了。还有一次,行军途中,突然雨雪交加,同志们都还穿着单衣,冻得瑟瑟发抖,士气不高。老团长便说笑话、讲保尔·柯察金与困难作斗争的故事,士气马上为之一振。老团长对大家热情非凡,爱护备至,但你的行为若损害了集体,或你的戏没演好时,他就会对你大发雷霆。粗暴,也许是柯仲平的一个缺点吧。
  柯仲平就这样率领着民众剧团,给边区人民雪里送炭,和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人民亲切地称他们为“咱们的剧团”,把老团长叫“大胡子团长”。每当他们演完戏告别时,群众总是依依不舍,常把自己所有的最好的东西——煮鸡蛋塞在他们包里。他们边走边吃,鸡蛋壳撩了一路。“要问民众剧团到哪里去了吗?跟着鸡蛋壳走就是了。”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柯仲平激情昂扬地谈了民众剧团的这些情况。直到全国解放后,某次在北京开人代会,毛主席和柯仲平握手时还对他说:“柯仲平同志,你到哪里,鸡蛋壳到哪里。”
  伟大的整风运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给延安的群众文艺运动带来了第一个繁花似锦的春天。一九四二年冬,延安各剧团纷纷打开大门,走上街头,扭秧歌,跑旱船,演出新秧歌剧;连郊区的农民也组织了秧歌队,排练了节目,纷纷到延安来“闹社火”。柯仲平的理想实现了,他心花怒放,废寝忘食地跟着各秧歌队东跑西窜,为从“小鲁艺”走到“大鲁艺”来的《兄妹开荒》带头拍手叫好。
  一九四三年冬,各剧团分头到边区各专县去演出,柯仲平率领西北文艺工作团到陇东专区去。这个任务,使他如鱼得水,他下决心抓紧这大好时机,联系陇东实际,写出几个剧本来在当地演出。一到庆阳,他便和当地抗匪有功的“马渠游击小组”挂上了钩,交上了朋友;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熟悉他们,了解他们,很快便把《马渠游击小组》这个大型歌剧写出来,把几个游击小组组员的性格写得活灵活现,由剧团的音乐家们配了曲,有的干脆采用陇东小调来唱。在排练过程中,柯仲平亲自参加指点。戏很快就在当地演出,发挥了立竿见影的作用。后来,他又突破真人真事的框框,发挥了创造性,把这个戏改为《无敌民兵》发表、出版。这个戏完成后,柯仲平又赶到华池县城壕村的边区劳动英雄张振财家里,了解他的模范事迹。他和张振财吃一锅饭,睡一铺炕,亲如家人。他们促膝谈心,谈张振财是怎样把城壕村建成模范村,怎样当了边区劳动英雄的。同时,柯仲平也经常到各种类型的群众家里,交友谈心,和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不幸的是,当他正埋头写作时,脱肛病犯了,好严重哟!他根本没法坐着了。张振财他们劝他以后再写,他哪里肯依。他用一半屁股坐着,每天用鸡油塞几次肛门,就这样夜以继日地奋笔疾书,一个描写城壕村如何变成模范村的大型歌剧《模范城壕村》,很快拿出来了。这个戏依然以活生生的人物性格见长,是描写边区初期农业合作化的第一个大型剧本;一九四四年四月,获得了延安各剧团下乡经验总结座谈会颁发的剧本一等奖。在陇东期间,柯仲平还写了一个大型诗剧《孙万福回来了》,描写《高楼万丈平地起》的作者、农民诗人孙万福从延安开会回来的情景。这个剧也在当地演出过,但因全剧以孙万福朗诵诗为主,搬上舞台看来不尽恰当。
  春暖花开时,我们文工团还在陇东忙得热火朝天,西北局几次电催,我们才依依不舍地向陇东告别,踏上归途。柯仲平此行满载而归。沿途,红艳艳的桃花向他点头微笑,庆贺他的丰收。
  党指到哪里,柯仲平就奔向哪里,而且总是走在最前面,到最艰苦的地方。一九四七年,胡宗南匪帮窜犯边区时,领导让他在后方工作,他总觉得不得劲儿。他向领导要求,要到部队去参战。领导说他年纪大了,不批准。他再三要求,一片诚心终于感动了领导,批准他跟随某旅行动。
  那晚,他们要去攻打沙漠里的小城镇波罗,柯仲平随军前往。夏天的夜晚,沙漠还热得烫脚;沙子哗啦啦,哗啦啦地不断在脚下散开,每前进一步都得使一把劲儿。柯仲平一点也不觉得累,只感到满腔的热情荡胸怀,浑身的力气使不完。目的地到了,队伍一个团、一个团地集结在河滩上,进行最后一次战斗动员。部队首长讲完话,老柯的朗诵开始了。他那雄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回荡,字字句句都响在战士们激动的心上:
  保卫毛主席
  从河东,到河西,
  我们赶来保卫毛主席;
  我们知道我们的任务最光荣,
  路上没有一个掉队的!
  …………
  五月里,过黄河,
  过了黄河吃“菠萝” (波罗),
  吃了“菠萝”口不渴,
  再好吃肉吃馍馍。
  …………
  同志们!英雄们!
  我们是来保卫毛主席;
  毛主席常常只隔敌人十多二十里。
  走!火线上,保卫毛主席!
  走!火线上,消灭敌人去!
  四
  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给诗人带来极度的欢喜与激动。早在一九四九年七月一日第一次文代会开会时,他就写了《创造工业国,工人敢保险》,庆祝党的生日,预祝新中国的诞生。九月,他又写了《铁打的英雄》,说:“中华人民共和国,是我们铁打的英雄。”十月一日,新中国成立的当天,他写了《高举着我们的五星红旗》,接着又写了《我们的快马》。
  一九五○年秋,柯仲平来到西安,主持西北文代会。他那火一般的热情,把各民族艺术家们紧紧地吸引在一起,他不仅主持会议,作报告,和大家一起讨论,而且还和大家一起唱歌跳舞,这是一个生动活泼的大会。这些初次与党打交道的少数民族同志,从柯仲平这个党员身上,感到了热情,感到了温暖,汲取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一九七九年冬,我在北京的一个剧场里遇见维吾尔族舞蹈家康巴尔汗。多年不见,她认不出我来了;当我自我介绍后,她猛然把我紧紧抱住失声痛哭;可见她对柯老的感情之深。曲艺家韩起祥,农民诗人王老九(已故),豫剧表演艺术家常香玉、陈素真等,提起柯老来,都会深情绵绵地给你叙说上一阵的。
  进了大城市,柯仲平并未忘记工人农民。一进西安,他很快便和西安铁路分局的职工们取得联系,参加他们的各种活动。他们在生产竞赛中夺得了红旗,他激情昂扬地去祝贺,在大会上朗诵了《加强我们的爱国生产大竞赛》、《要为那更大的胜利去斗争》,用他火一般的诗句,鼓动工人们的爱国热情。铁路局有的同志在抗美援朝中不幸牺牲,他去参加追悼会,悲愤填膺地朗诵了《为刘、郭烈士们报仇》。铁路工人敬柯老,爱柯老,把他和领导自己的首长一样看待。记得一次,我们在火车上,列车长突然来向他汇报工作,我感到有点奇怪;等列车长走后,便问老柯这是怎么回事,他说这是列车上的规矩,要向乘车的首长汇报工作。
  一九五五年到一九五七年,柯仲平几次晕倒,两度住院。一九五八年的春天,同志们让他搬到长安县常宁宫干部休养院去休养,并进行创作。这个休养员很特别,他不象一般休养员那样成天吃吃药,养养病,散散步,他一来便和隔壁的鱼包头生产大队发生了密切的联系。他到社员家中串门,交朋友,关心他们的生产和生活,替他们解决一些困难。与大队支书恒治选的关系更是亲密无间,他们三天两头见面,研究大队的情况,解决大队的问题。柯仲平热情洋溢地给恒治选讲解政策,传授经验,给他们以精神上和物质上的支援。这是一个穷队,没有种子下地,有的地就荒在那里,老柯看着心疼,马上帮他们买种子下地。一次,队上急需用钱,老柯派人星夜进城去取。他参加社员大会,给他们解决那些他们最关切的问题。对社员们生活上的困难他也关怀备至。修水利没盆子他就买来脸盆;要用猪肝治病他就买来猪肝;支书恒治选的独儿子患了重病,他比我们的独儿子患了重病还着急。休养院本来是不对外的,他好说歹说,医药费由他承担,院方总算给孩子看病了。就这他还要每天过问病情,有时还跟着医生一道去。孩子的病终于好了,全家人至今念念不忘,说孩子这条命是柯老拣回来的。
  一九五八年,大跃进的烈火烧红了天,老柯兴奋极了。白天,他参加社员修水利;夜晚,他和他们一起深翻地。深夜归来,伏案挥毫,如痴如醉;直到太阳偷偷爬上他的窗户,他还说:“今晚的月色真不错!”一次,社员们正在地里劳动,忽然雷鸣电闪,狂风大作,吹得刚收上场的麦子四处飞散;铜钱大的雨点下来了,急得刚从西安回来的柯仲平忙往场上跑去,呵哟!他来得正好,正好帮助单枪匹马的恒治选对付老天!等他们把麦捆儿摞好时,浑身都湿透了!柯仲平乐得哈哈大笑:“人定胜天!人定胜天!”
  一九五九年底,中央在北京召开文化宣传工作会议。除夕那天,人们济济一堂,在新侨饭店的餐厅里聚餐。大家坐定后,周恩来同志突然步进餐厅,热烈的掌声迎接了他。席间,总理兴致勃勃,和大家举杯共饮。柯仲平端上一大杯葡萄酒,走近总理桌旁即席赋诗:
  红色人喝红色酒,欢庆文艺大丰收;
  主席言语记心里,扎根土壤建高楼。
  他与总理碰杯,一饮而尽。
  柯仲平的一些诗,就是这样地在生活中作出来的,战斗的生活战斗的诗,完成了战斗的任务就算达到目的了。出口成诗,很少想到要把它们拿去发表。紧张的工作跟踪而至,哪有时间再字斟句酌地去修改它们。本集子里所收的《大寿歌》、《八万里秦川气势雄》、《英雄们戴不完心花系在腰》等短诗,都是这样的情况。
  远从一九三八年开始,在率领民众剧团巡回演出时期,柯仲平就听到许多关于刘志丹的传说。他深深地爱上了这位被毛泽东同志称颂的“群众领袖,民族英雄”,爱上了陕甘宁边区,决心要把这一切写成诗。于是,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要请干部、农民给他谈刘志丹的故事,仔细记录下来。刘志丹的传说早已在诗人的心田上孕育了诗的种子,只等时机一到,便可挥毫成章了。一九四八年,他在河北阜平城南庄,曾分别请示过毛泽东同志和刘少奇同志,他们都支持他写刘志丹。本来么,歌颂英雄,歌颂群众根据地的创建,是应该支持的呀。万万没想到,诗人的一片诚心,到后来竟不为人所理解,甚至几度给他带来风吹雨打,霜雪交加!
  一九四八年底,柯仲平编完《人民文艺丛书》,从河北回到延安,发现他那些有关刘志丹的记录统统不见了。原来是在胡匪进犯时,同志们怕它落到敌人手里,把它烧了。这对柯仲平是个沉重的打击,“是胡儿子作的怪!”他狠狠地骂着,但并不气馁:“比起胡匪在边区造的那些孽来,我这点小小的损失算什么!重新收集!”后来,他果然又收集了写得密密麻麻的十五厚本材料。
  一九五一年,他经领导批准,除担负必要的领导工作,参加一些必要的社会活动外,以主要的时间从事《刘志丹》的创作。十多年的宿愿实现,辛勤的劳动开始了。柯仲平没日没夜、废寝忘食地埋头苦干起来。一年多过去,诗稿——心血与汗水的结晶越堆越高了,诗人高兴,家人高兴,同志们高兴。突然一声霹雳,打得人晕头转向。一九五三年,他诗中的一个人物在现实生活中出了问题,诗受到株连了!这番风雨,打得柯仲平又痛心,又气愤,他咬咬牙,重打锣鼓另开台,一切从零开始。可这以后的创作,清规戒律更多,越发顾虑重重。一稿废了换二稿,二稿废了换三稿。偏偏在这时候,病魔又来和他作对,两次住院出来,只得搬到休养院,边休养边写作。
  第四稿,进行得相当顺利。当他正聚精会神地埋头苦干时,更大的风暴又来了:一九六二年十二月,在康生等反党野心家的阴谋策划下,柯仲平的《刘志丹》受了长篇小说《刘志丹》的株连,被诬为“反党长诗”!经历了长达一月之久的霜压雪欺,年逾花甲、患有严重心血管病的柯仲平被折磨得形容憔悴,骨瘦如柴了!
  当时,我和一些同志劝老柯:“算了,写别的吧,何必一定要写这!”但他不到黄河心不甘。他在给上级的交代村料中,最后是这样写的:
  “党呵!我亲爱的党!最后,我还决心要写成——歌颂党,歌颂毛泽东时代的一部书!”
  一九六四年秋,当老柯的长诗完成了五分之四,正集中精力作最后冲刺时,有人又要他放下稿子,下乡去社教,这对他的创作又是一个挫折!柯仲平没有要求照顾,他咬咬牙,收起诗稿,决心等下乡回来再继续奋斗。可是,谁知道,谁知道呵!过于艰苦的创作劳动,接二连三的雨雪风霜,早已把他折磨得心力交瘁,只剩下一腔热血了!十月二十日那天傍晚,当他正在支部大会上发言时,狂奔的热血便把他那脆弱的主动脉冲破,使他突然靠在沙发背上,再也起不来,永远和他亲爱的党告别,永远完不成他的那部书了!他死得突兀,他死得凄惨!秋风为他哀号,秋雨为他哭诉!群众闻讯纷纷赶来,痛哭流涕,向热情地关怀过他们的柯老依依惜别。大家心里都揣着一个谜:“柯老呵!你那么爱党,你为党做了那么多好事,为什么悼词上只字不提?这叫什么悼词?!这叫什么追悼会?!到底是什么人在捣鬼?”
  柯仲平同志死了,但“文化大革命”的血雨腥风并没有把他放过,而是一开始便对他下了手!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一九七九年九月二十日,冰化雪消,陕西省委为柯仲平同志举行了骨灰安放仪式,为柯仲平同志及其作品平反昭雪,推倒一切诬陷不实之词,彻底恢复名誉;并把柯仲平同志的骨灰重新安放到西安革命公墓。悼词说:“柯仲平同志实践毛主席提出的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方针,对文艺与群众结合,走大众化的道路,作出了卓越贡献。”“在诗歌创作的大众化民族化问题上,取得了重大的成果。用自己的笔,终生为党的事业,为无产阶级奋斗不息。柯仲平同志是我党的优秀党员。”“柯仲平同志由于写长诗《刘志丹》而受到的严重迫害,使这部长篇史诗未能完成,是我国诗歌创作上的一大憾事。”“柯仲平同志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战斗的一生。”
  红心似火霜雪重,这便是柯仲平同志的一生。
  历尽艰难困苦,饱尝冷言冷眼;现在,出版方面的霜雪也总算消溶了。《柯仲平诗文集》得以问世(在编选这个集子的时候,我们对个别地方作了一点修改),多么不容易呵!柯仲平同志,我的亲人!没有党,没有人民,哪能有你的今天?!哪能有我们的今天!
  最后,向为本书的出版出过力的同志们致敬!致谢!
  一九八二年八月十五日,北京
  今天,当校完本文时,我含着悲泪,悼念我们的老战友萧三同志;感谢他写了《喇叭,呐喊诗人柯仲平》这首好诗。在没有得到他的许可前,我便擅自决定把他的这首诗作为本诗集的代序。去年十一月十八日,在北京,我到医院看望萧三同志,把这件事通知他,请他批准。他非常高兴地说:“这是我无上的光荣!”这便是我和他的最后一面。两个多月后,当我正想再去看望他时,突然传来噩耗,萧三同志和老柯会诗去了!
  一九八三年六月一日,西安
  ① 周健:《论柯仲平的创作道路》。
  ② 引自贾芝、任兆胜等同志的有关文章。
  ③ 法币:国民党区的纸币。
  

柯仲平诗文集一:短诗/王琳编.—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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