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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
(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梅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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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想一想在遥远的西康省境内的深山密林中所上演的伟大历史剧吧! 中国红军因为一路上伤亡甚重,还有许多人留下打游击,因而在穿越彝族地区向北挺进的时候,剩下不过六七万人。朱德在一九二二年曾经走过这条路。恰好七十二年前,四万太平军也曾沿着这条路长途跋涉,翻过寸草不生、滴水皆无的火焰山。“董老” (董必武)安慰“小鬼”们(这些都是在部队长大的红军战士的孩子),说起孙悟空到西天取经路过火焰山的故事,因为这座山太热了,连孙猴子屁股上的毛都通通被烧掉——所以到现在猴子屁股上是不生毛的。 红军的小鬼们笑着说,“假如真有其事,那么你的长胡子为什么没有被烧掉呢?” 董老又把话题一转说:“如果孙猴子能够爬过这座不见人烟的大山,活得好好的,我们当然也不怕。” 唇干舌燥的红军终于在四周都是梯田和甘蔗地的疏落村子里找到水源,又在其他地方的潺潺河水中洗了脚。到了晚间,正象一名红军战士所说的,“沐浴在微晕的月光里”,跳到小河中洗个澡,然后在柔软的沙地上铺开军毯,“眺望着月色,谈古说今”。有时红军在河岸两边燃起篝火,咒骂他们的“死球”工程兵没能在彝族的深河中搭起桥梁。 为了同彝族人——他们的先辈当年曾与太平军作过战——建立友谊,参谋长刘伯承毫不犹豫地要与黑彝的酋长歃血为盟。过去,彝族人见到红军,立刻高叫起“呜——哟……呜——哟!……”声;漫山遍野立刻就有半裸的彝族战士,手持梭枪,闻声而至,展开攻击。 一名通晓彝族语言的红军人员走在前面,安排与黑彝首领会面。在一个名叫海子边的池沼旁,首领和刘伯承会见并交谈起来。首领就在当场杀死一只鸡,把鸡血滴在两只碗里。他一边滴,一边说道: “今天,刘司令员和小夜丹,在海子边结盟为兄弟。日后谁如有变心,就同鸡一样死去!” 刘伯承端起一碗鸡血,面对四周的彝族人和红军,高声说道: “我刘伯承同小夜丹,今天在海子边结为义兄弟。如有背弃,天诛地灭!” 刘伯承一饮而尽之后,这个彝族首领也高举血碗,高声宣誓: “我小夜丹今天和刘司令员结为兄弟,生死与共,如不守誓,同鸡一样死去!” 说毕仰头一饮而尽。 黑彝首领于是偕同他的战士护送红军穿过他们的地区,到了边界之后,他还派了二十名奴隶——白彝——引导红军北进,并让他们留在红军里学打仗,然后折回老家,教他自己的部落怎样同四川军阀刘文辉作战。红军果然毫无保留地教授给白彝!这些人在重回彝族地区前加入了共产党,不过他们后来如何,朱将军就不得而知了。 五月末,先头部队林彪一师人在安顺场开到大渡河——安顺场正是石达开和太平军覆灭的地方。 万马奔腾般的河水从终年积雪、高耸荒凉的西藏山区余脉咆哮东流。河水声如雷鸣,冲击在山岩上,不时升起虹雾。到了安顺场,河面加宽,渡口上有三条渡船来往摆渡,每条船每次可载八十人。当时安顺场只剩下了一条渡船,其它两条被扣在北岸,川军部队已在那里修筑工事,等待执行蒋介石的“象消灭太平军一样消灭红军”的命令。 传说就在这个渡口上,太平军的鬼魂常在黑夜哭泣,高叫复仇。随着林彪的先头部队而比主力部队先到这里的朱将军,跟一些人谈起了儿童时代老织布匠给他讲述的石达开的革命军的故事。 故事正说到一半,一个战士走过来说,“我们买到一头野猪,把它杀了,我给你留了些猪肝之类的东西。打打牙祭吧!” “好极啦!”朱将军眉飞色舞地叫起来。“我是个有名的大师傅!来,你切,我下锅。” 十几个人跟着他进了作为司令部的那间房子,站在旁边一边闻炒菜的香味,一边听他讲太平军的故事。在饱餐之后,朱将军转过头跟刚才给他留菜的战士说,“你要是弄几块肠肚来,我能烧得让你流口水!” 吃完这顿饭,林彪一师人也准备好渡河了。渡船已经拉到上游老远的地方,坐满八十人,架起机关枪,就象七十几年前的太平军一样,直奔对岸。在机关枪的“喀喀”声和步枪的“噼啪”声中,他们登上北岸。他们抢过两条渡船,派人撑回去,好再渡队伍过来。到了第二天,全师人渡过河去,北岸的敌军碉堡尽入红军手中。主力部队跟着开上来了。不过,敌军轰炸机也同时出现,开始轰炸渡口和安顺场。仅有的另外可以渡河的地方是上游泸定的古代铁索桥。泸定铁索桥旁也有川军把守,工事很坚固,然而在主力部队过桥时,林彪的先头师可以从后面袭击敌军。 决定立刻下达了,两路纵队分别在两岸西进,彼此打着信号。夜晚,他们点起松枝赶路。一连行军十八小时以后,队伍才停住脚步睡了四小时,然后又爬起身来,沿着高低不平、上上下下的崎岖山径,继续赶路。 到泸定桥还有几小时的路程,林彪的师落在后面了。他们发出信号说,和敌军发生了遭遇战。主力部队依然勇猛推进,在五月三十日的黎明——上海五·卅惨案十周年纪念日,来到泸定桥。他们决定要在这历史性的日子里想办法通过泸定桥,以证明历史绝不会重演,除非是演出喜剧。 朱将军谈了这座有名的吊桥。它是用大约二十根大铁链①连结两岸石柱而修成的,每一根铁链足有“碗口那么粗”,铁链与铁链之间相距两英尺多。大渡河流到这里,河面变窄,只有三百米。满布敌人碉堡的泸定村立在河的北岸,南岸只有几座孤零零的房子。敌军早已准备了欢迎红军的办法,把桥上的木头桥板都抽掉和搬走,只留下靠北岸一百米的地方还没有抽。这样一来,这座两百米长的桥上只剩下铁链,在奔腾咆哮的河水上空五百英尺的地方摇荡。 林彪的一师人还没有开上来,也没有人知道有多少敌军拦住这师人的去路。绝不能再耽误任何时间了。必须铺上新桥板过桥。部队开始到附近森林中伐木,并且搜集木板、门板和任何可以充当桥板的材料。同时号召组织突击队,准备抢先过桥。 整个部队人人都愿意参加突击队,光荣任务交给了马大珠排长的一排人。②然后又选了第二排随后出发。两排人把枪、刺刀和手榴弹在身上绑好,排长马大珠首先抓住了大铁链,两手交替向前移动,直向北岸进发。政委紧跟在后面,其他人也络绎上了桥。红军的机关枪组成一道掩护火网,工兵部队也拉着树干上桥,铺设桥板。 全体屏住呼吸。注视着突击队前进。马大珠头一个被射倒,掉到桥下激流里。另一个被射了下去,接着又是一个。其余的继续前进,可是就在他们抵达桥北的桥板时,敌人立即向桥板上倒煤油放火。看到火舌高卷,有些人犹疑了,然而政委没有等到火焰烧到桥边,一跳就跳到桥板上,招呼后面的人跟上来。他们趴在桥板上,把手榴弹接二连三地扔出去,刺刀也出了鞘。 他们窜过火舌,把手榴弹扔到敌军中间。越来越多的人过来了,火焰燃着了他们的衣服。在他们后面,是同志们震天的呐喊声;而且,在呐喊声里,脚下仅有的桥板在“咔喳咔喳”的下落。整个桥上都是向前冲锋、踏着火焰前进的人。敌军退到他们的第二道防线,可是林彪一师人突然在他们身后出现,战斗结束了。 泸定桥的战斗持续了一小时。十七人阵亡,许多人被烧伤打伤,有几个烧得很厉害。有一名在强夺泸定桥时站在朱德和毛泽东身旁的参谋说,朱德始终不出一声,不动一动,好似一座石像。他知道红军的命运就要在此刻决定,中国历史上多少英雄在此覆灭,而二十世纪的中国工人和农民却要在此胜利。 黄昏时,敌机前来轰炸桥梁和村庄,朱将军下令离去。那天晚上,他在群众大会上讲了话。 朱将军对听众说,十七名英雄为了给大军开赴懋功铺平道路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而在懋功,红军就要与第四方面军会师,继续北上抗日。 他说,一九三五年五月三十日是有历史意义的日子。这一天是上海学生和工人被屠杀的五·卅惨案十周年纪念日。而且,在七十二年前,石达开在五月间曾试图渡过大渡河。 简单回顾了七十二年来的中国历史之后,朱将军谈到一个后来经常提及的话题: “英雄主义是个旧观念,”他说。“过去,个人英雄凌驾在群众之上,轻视群众,甚至奴役群众。红军体现了英雄主义的新观念。我们培养出革命的群众英雄,他们不自私自利,不为任何诱惑所动,决心为革命牺牲,一直战斗到我们的人民和国家获得解放为止。 “我们前面的路比我们已经走过的路要困难得多。我们必须翻越好几座世界上少有的大山,常年结冰的大雪山,我们必须时时为自己开辟道路。我们必须跨过奔腾的大河,自己修桥。在汉藏交界的广袤地区里,有很多好战的部族专杀汉人。几百年来汉族统治阶级企图灭绝这些部族,而且杀人不少。可是我们必须跟这些被压迫的部族交朋友,如同跟汉族工人农民合作一样,也跟他们合作。 “在前面的广阔地区里,还有敌人的无数山寨堡垒和奉令围攻我们的十万名敌军。国民党飞机从不袭击长驱直入的日军,但我们即使在大雪山里,它也要来轰炸。我们必须尽量夜间行军,躲避它们。我们的困难还有很多,我们的敌人也很多,可是世界上没有任何我们过不了的高山大川,也没有任何我们克服不了的困难。” ① 泸定桥的铁链应为十三根,两边各二根作为扶手,下面共为九根。——译注 ② 关于安顺场和泸定桥两次战役,作者的记录恐怕有错识。根据杨得志所写的《大渡河旁勇士多》和杨成武所写的《飞夺泸定桥》两篇文章,在安顺场强渡大渡河的是十七勇士;在泸定桥率领一班人夺桥的是班长廖大珠,而不是排长马大珠。——译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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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沫特莱文集(3)/(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著;梅念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85.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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