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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篇 彭德怀论中国和世界形势

（美）埃德加·斯诺

我同彭将军作了四次长时间的访谈，谈到了他的个人历史，他参加红军后他那个军团的历史，游击战争的战略战术以及当前的政治军事形势。头三个问题已在《红星照耀中国》中有相当详尽的报道，但当时由于篇幅所限，鉴于下面的论述不如其他重大而具有戏剧性的事例那样有价值，因而未于收录。现在看来这些材料可能有其历史意义，可从中反映出在向共产主义政策过渡的关键时刻，红军和党的最高统帅部当时的一些想法。因为全文很长，故将我认为重复和纯属长篇说教之处删掉。 　　以下是1936年8月16日在宁夏预旺堡访谈的摘要。 　　“中国政治形势乃是整个世界形势中的一个环节。中国革命已经达到一个新阶段，有许多新特点。第一，它不再是孤立无援的，因为全世界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之间的冲突，正在各地变得愈加尖锐。与此同时，在资本主义结构内部的冲突也在尖锐化。资本主义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美国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资本主义各国的阶级斗争已经加剧。在法国、德国、西班牙和其他欧洲国家，这一斗争正在广阔的战线上进行着。这些国家的资本主义已经几乎山穷水尽，无计可施。 　　“其次，在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对帝国主义剥削的反抗和斗争正在发展。在阿比西尼亚、印度、中国、朝鲜、埃及和巴勒斯坦，这种斗争正在达到新的深度和紧张程度。 　　“第三，帝国主义国家之间争夺殖民地的斗争正在增长。意大利吞并阿比西尼亚，已经引起其他帝国主义国家的嫉忿，在满洲和中国，日本帝国主义和英、美帝国主义的利益冲突加深了。帝国主义分子内部争权夺利，互相嫉妒，在全世界削弱了整个资本主义制度。 　　“目前，中国正在逐渐丧失独立，走向殖民地化。中国的统治阶级正在发生分化。就在蒋介石集团内部，也是四分五裂，派系倾轧，每个军阀都各有后台。南京政府的官员们厌恶他们的处境，而又感到毫无前途。这正是整个统治阶级垮台的开始。所有的国民党官僚和蒋介石豢养下的人都在尔虞我诈，他们的四分五裂，表明统治阶级日薄西山，气息奄奄。很明显，他们本身也对自己的统治感到不满了。 　　“证明中国革命并不孤立的再一事实就是苏联。阶级的消灭业已完成，经济危机、企业破产和社会失调已告终结。苏联的少数民族赢得了真正的独立和解放。全世界无产者从这一事实懂得，苏联能够成为他们的榜样，他们必须按照苏联的榜样进行自己的斗争。他们只有这样才能赢得自由，确保和平。尤其在中国，苏联的范例已经产生了巨大的激励作用。通过对苏联和帝国主义不同政策的对比，中国人民懂得了，只有苏联才是反对剥削、坚决保卫弱小国家和少数民族利益的国家(彭从未到过苏联)。 　　“外蒙古一苏联(互不侵犯)条约产生了极大鼓舞作用，它向人民大众表明，苏联是中国各少数民族真正的朋友。蒋介石和汉奸们对这一条约提出了抗议。苏联在复文中坦率指出，这是因为国民党对日本渗入满洲、华北毫不抵抗，并宣布，苏联毫无吞并外蒙古的野心，它明确承认外蒙古是中国的一部分。中国民众由此更清楚地懂得了蒋介石和国民党所扮演的真正角色，同时，增进了他们对苏联政策的了解，加深了他们的友好感情①。 　　“自从大革命失败以来，十年过去了。蒋介石为人民大众做了什么，又为资本家做了些什么呢?蒋为人民带来了苛捐杂税和当牛做马。国民党和蒋政权给资本家带来了危机和破产。蒋给农民带来了农村经济的毁灭……长征途中我们经过了广西、贵州、云南、四川等省，亲眼看到了农民的生活状况。在大雪盖地的寒冬，人们没有衣穿。20多岁的大姑娘都没有裤子穿。农民一天连一顿饭都吃不上。我们经过的各省都是这种情况，所以大多数农民都被逼上了死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就是国民党的‘建设’计划，这就是国民党的‘德政’…… 　　“蒋介石和汉奸骂中国人民大多数人毫无教养，但到目前为止，那些出卖国家的汉奸倒大多是受过教育的日本留学生。蒋介石是日本留学生；殷汝耕(冀东的傀儡)也是……可是中国老百姓懂得，当着帝国主义者侵略中国的时候，要想使得进行建设、提高人民文化水平和富裕农民生活等等成为可能，除了反抗之外别无他法。中国想要实现这些任务，唯一的方法就是按照中国共产党所主张的，组成国防政府。这表达了大多数中国人民的要求，具体说来，就是成立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统一战线。就连蒋的亲信将领也表露了那样的想法。1932年，当陈诚将军正在包围江西，而日本人则同时占领满洲时，他就说过：‘中国的敌人不是红军，而是日本人。我们一定要联合红军打日本。’其他许多将领也都提出了同样要求。蒋的回答是，‘谁想同日本作战，停止打红军，格杀勿论!’ 　　“所以胡宗南将军对继续反共战争，同样流露了忧心忡忡。他说：‘剿共等于是无期徒刑。’还有人则说：‘反共就是给日本人扫清道路。’第19路军在上海打淞沪战争，蒋派他的嫡系部队去解除他们的武装……第19路军在福建成立人民政府时，蒋派了十多个师去消灭它。前不久，粤系、桂系号召全国抗日，蒋用金钱、贿赂等离间他们。‘九·一八’事变一来，中国红军就向全国宣告，愿同一切军队合作抗日……就在红军渡过黄河，宣布主张进军河北打日本的时候，蒋介石却立即派出部队构筑工事，并驱使其他部队进攻陕西的红军根据地…… 　　“我们(1936年5月从山西)撤回后，建议同南京停战一个月。同时派出代表，宣传所有军队一致对日作战的主张。结果毫无反响，反在山西把我们的代表抓了起来。派往南京的代表至今下落不明。蒋的答复是继续进攻红军；汤恩伯的好几个师开进陕西来攻打我们。既然这样，就应当让大家充分看清蒋的欺诈行为。原先蒋声称，国民党是真心抗日而不能，因为他们的后方有共产党。现在再说共产党正在破坏蒋的后方是荒唐可笑的，因为它们毫无接触。与此相反，恰恰是国民党的军队在阻挡共产党去打日本。就在红军北上抗日的同时，蒋却从华北撤退，不同日军有任何接触……” 　　埃德加·斯诺：“那么，你是否认为蒋介石领导下的南京政府，将来也不可能抗日?” 　　彭德怀：“我们真诚希望南京同我们合作，但是我们担心这恐怕实现不了……南京已经接受广田(日本外务大臣)的三原则，其中两条就使抗日成为泡影。第一，镇压一切抗日活动；第二，日本帝国主义和南京政府决心组成反共统一战线。然而，在不断的压力下，当日本亡国奴的危险会促使南京发生分化，使得一部分国民党人转变到(全国)抗日战线一边来。” 　　问：“鉴于朱德率领的四方面军业已抵达甘肃南部，这对西北的军事和政治形势将会产生何种影响?” 　　答：“蒋必须遵守广田三原则，因此他一定反对红军集中兵力。但他无法做到这一点。(由于各路红军会合)我们前途光明，因为：一、经过九年的斗争，红军获得了超过中国其他一切军队的实战经验和作战能力；二、我们现在的政治任务是抗日，这一使命进一步提高了红军战士排除蒋方一切阻难的决心；三、红军提出了明确的口号和政策，已向大多数白军部队发出了呼吁；四、我们已经跨过了千难万险的中国山山水水，来到了更便于机动的较为富庶的地区。我们现在已经度过了最大的难关……” 　　接着彭历数了西北的有利条件，以及那里不同的军队和老百姓存在的不同程度不满情绪。     　　问：“是否红军在这里同东北军、西北军和宋哲元部结成统一战线，就可能和可以立即开始抗日，还是一定要等到先在全国实现统一战线之后才行?” 　　答：“很有可能不仅同你提到的那些部队，而且同山西的某些军事领袖和士兵群众组成统一战线……由于日本帝国主义将使用自己的军队向西北的统一战线进攻，很清楚，抵抗才是唯一可取的方针。实际上无法等到实现全国的统一战线以后才开始去抗日。红军是先锋队……” 　　彭然后回答了有关中国对日作战的准备情况、战略战术以及外界援助的前景等问题。 　　①我想这些关于外蒙古的论述，是对我提出的问题的答复，但现在我没有原提问题的记录了。——原注 　　 红色中华散记/（美）埃德加·斯诺著.—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