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 边区著名爱国人士及侨胞 > 胡景铎 > 其他资料
|
怀念文章 回忆胡景铎将军在天水步兵学校 |
师大兴 |
|
|
师大兴 我母亲胡卿云是杰出的民主革命家胡景翼将军的女儿,胡景铎是我的六外爷。我正在步兵学校学习时,他来校工作。从1951年到1955年间,他是我的上级首长。后来我毕业留校工作,他又是我的直接领导。我深感庆幸的是在六外爷身边学习工作过这一段珍贵的时光。他严格鞭策我的行动,催我上进,使我受益匪浅。回忆往事,无不令人心旌激荡,那历史的回音,如“空谷传响,经久不绝”。 1943年农历正月十六日,老外婆在西安过生日,我见到六外爷一身戎装,年轻英俊。听母亲说,他带领一群三秦健儿(当时营中呼为“陕西愣娃”),奋战中条山,浴血杀倭寇。由于战绩卓著,被提升为团长。在我幼小的心灵中,他是一位抗日英雄。1945年春,在富平庄里镇的南场上,我以敬佩的目光,望着他率领长长一列队伍,向北进发。到了1946年11月初,就传来了震惊人心的消息,说是他和我的舅父胡希仲率部起义——当时的说法是“投共”。这下,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有的赞赏,有的咒骂,有的等着要看笑话,有的思想恐惧,怕殃及池鱼。那时我的母亲却是镇定自若,她对我讲:“六外爷和舅父是照大外爷胡景翼的遗愿去做的,大外爷指出‘要走里(列)宁的路’。六外爷与兆龙叔一起在西塬上闹义勇军,被家里人抓住,捆吊在祠堂,严刑拷打,差点给整死,但他不低头,后杨虎城让解省处理,将他放了,只准读书,不许革命;舅父反对蒋介石,两次被捕入狱,遭假枪毙,被于右任、张群等保释。这次投奔共产党,是他们久已向往的事情,是继承你大外爷遗愿。你现在好好念书,等长大了,就知道此事对与不对。”这些话语使我心里亮堂了许多,觉得六外爷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1951年元月,我进入步校学校。六外爷当时任训练部的副部长,负责学员的训练。他和军校其他成员一起,紧紧依靠广大教员,认真负责地搞好工作。 军校组建初期有大批的教员是从旧军队过来的,通过思想改造教育,走上了教学岗位。这些教员都具有一定的军事素养和军事专业知识,如何发挥他们的才干,为我军培养出一批德才兼备的干部,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但这些人思想上都存在自卑感,怕人家说“败军之将怎能教胜利之师”,怕别人说“教的还是国民党的那一套”。为此,六外爷就重点抓这批人的思想工作。他根据我军制定的教学计划和训练大纲、各种条令、条例的规定内容,把从我军调来的教学骨干,与旧军人出身的教员组合在一起,发扬教学民主,统一教案和授课方法,经领导亲自观摩批准,然后再实施教学,这样就解决了很多人的思想问题,使他们全身心地投入到教学中去了。特别是他讲到一支步枪是没有阶级性的,国民党用它可以枪杀人民,解放军拿上它就可为人民打天下。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教会学员掌握军事技术,以便保家卫国。所以应该诚心地、大胆地、毫无顾虑地投入到教学中去,以示自己对人民的赤诚。他平时经常深入到教员中,了解思想状况,关心他们的生活,解决他们的实际困难,解决好新老教员之间的团结,受到了教员们的爱戴和尊重。 1952年9月,学校由长安王曲迁至天水,营区集中。这时的他,比之以前更加忙碌。当时领导上提出“向苏军学习”,根据学校当时存在的问题,驻校苏联顾问郭留科夫(原苏军某步校副校长兼训练部部长)又提出亲自示范“怎样当训练部长”这个课题,校党委决定由他陪同训练。这样,每天从起床号响起到熄灯号吹止,在演习场、训练场、射击场、宿舍、课堂、食堂各处,都能看到他陪同顾问学习的身影。训练部长如何组织全校的教学活动,他都必须照顾问的示范学做一遍。而那位顾问,对步校的全部课程和学员应掌握的技术动作相当熟练。不管是理性的课程,还是术科动作,如操枪演炮、杠架、木马、器械操、全副武装超越障碍等,都能准确地完成。他跟上这位苏军顾问勤学苦练,一天工作下来,确实劳累。有时夜间还得陪同顾问去检查夜间课堂、作业演习、营区值班警戒安全等。工作虽说辛苦一点,但他的心情却是很高兴的。有一次,他对顾问说:“我现在才尝到训练工作的甜头,感到非常愉快。谢谢你,郭留科夫同志!”那位可爱的苏军顾问作了轻松幽默地回答:“我要尽最大努力帮助中国同志搞好工作,不然,斯大林同志就会说我是在中国散步。” 严肃紧张的军事训练体现了军校的特点,而丰富多彩的文化娱乐活动则充实了军营的生活。苏联顾问建议在校园像苏军那样搞“军人乐园”,胡景铎及时与有关单位联系,在军校开展文艺体育活动。他有时亲率文工团(军校军乐队)到地方交流演出,有时代表校方邀请地方剧团、文艺单位来校表演。他与铁路文工团的文化列车关系非常融洽,双方经常组织联欢晚会。他亲自组织军校的文工团,排练各种文艺节目。他个人发挥表演特长,粉墨登台,饰演角色,在学校和地方多次演出大型秦腔剧,受到热烈欢迎。在体育活动方面,他积极参与组建军校的各类球队,加强训练,展开竞赛。步兵学校召开运动会,从首届到第四届的总指挥和总裁判长都由他担任。在竞赛内容上,除田赛、径赛及各种球类外,他还主张安排了军事体育项目,如射击、投弹、武装超越障碍、着装赛跑等。每次运动会,从始到终,前后上下,他不是解决裁判纠纷,就是维持赛场秩序,简直忙得不亦乐乎。平时不管在营区还是在地方上的比赛,如有学校单位参加,他总是千方百计抽时间前去观看。这种与部属打成一片的作风,使大家觉得他是一位高级干部与普通一兵划等号式的人物。 为了培养更多的优秀学员,尽快提高干部的教学与管教能力成为学校面临的非常重要的工作。这一项工作如何着手?他经过考虑,建议成立干部轮训队,并毛遂自荐担任轮训队长。学校同意后,他立即实施,整天与学员们摸、爬、滚、打,练在一起,精心授课,讲解示范,把配发给他的那身毛料军服,滚了一身泥土。学员们开玩笑说:“胡部长这身衣服成了货真价实的‘泥子’制服。”他严于律己,以身作则,发挥了表率作用,带动和促进了全校学员连队的建设。 1953年2月,我毕业留校工作。4月初,学校首届党的代表大会胜利召开,那时,适逢我担任校门卫值班。党代会期间举行晚会,校值班员薛捷三派我代他去晚会会场组织演出。那天是训练部演出大型秦腔剧《朱仙镇》。我上后台检查演出准备情况,只见胡景铎登靴挂须,全身披戴行头,打鞭驭马,在幕后熟悉动作,他扮演精忠报国的岳飞元帅。在得知我来后台的原委后说:“白天因参加会议,彩排没赶上。甭急,让我把最后登台亮相动作再练一下,免得丢丑。”他练完动作,对我说:“现在可以下令,演出开始——” 我毕业留校后仍在学习时的五中队任区队长,四月又调入校干部轮训队第二期学习三个月,这样他就成了我的直接首长。这期间我们爷孙之间发生了两件事:一是我入队不久的一天晚饭后,他将我叫到他的住处,刚一站定,就被他训斥了一顿。他说我“道德败坏,品质恶劣,替第三者插足别人夫妻生活而传送信件,这还得了!”我听了这话,如雷轰顶,还没张口问及情由,他就拿出要寄给二大队领导的一封信,指着我说:“你做了此事,我要把情况报送他处,征求意见,以便严肃处理。”我一时控制不住情感,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失声痛哭。“这事是李自雄干的,为什么冤枉我?”我在无奈中极力辩白。他一听,很是惊讶,叫来李自雄询问,确知此事与我无关,便急坏了他,嘴里“这这……”个不停,在原地打转。我边哭边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这是官僚主义,军阀作风,家长统治,无中生有,诬陷好人。我要向校领导报告。”一阵子骤雨疾风般矛盾冲突,使当时的情境不好收场。“嗯,这事怪我还不行?错了我检讨么!给二大队的信先撕了,你甭哭行不行?”我看他把信撕了,就止住了哭声,但仍在原地抽泣而不搭话,也不走。他在房内转了两圈,突然立正站在我面前说:“师大兴同志,今天把你屈冤了,给你赔礼道歉,敬礼——”他行了举手礼。我尽管满肚子怨气,这一刻却是啼笑皆非,在接受这不寻常意义的赔礼时,也赶快向他还了一个恭恭敬敬的军礼。 室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他把雨衣给我披在身上,说:“今天是星期六,你快和大家一起看戏去吧。” 不久,我因住院医病又发生了一桩事情。 在住院期间,我因阑尾手术,着装也不整齐,偶然之间,在医院里碰见军校副校长康博缨却没有敬礼。于是康副校长将这事转告了他,他即在全队的军人大会上大发雷霆,说我实在不像话,等回来后一定要纪律处分。我病愈归队后,他找我谈话。这次他记取了上次的教训,心平气和地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把情况说明,又引经据典:“《内务条令》规定军人在什么场合下不敬礼中第十条写明,伤病员在住院期间不敬礼,我是执行条令的。”他听后又感到惊奇,就翻开《内务条令》,细心查看,然后默默地说:“看起来你有道理,这就算了。”但他在军人大会上讲要严肃处理我,向学员们作何解释呢?他把这作为课例,在给学员上《条令》课时讲授应用,要求大家学好《条令》严格执行。 1953年,学员学习警卫条令,并担任卫兵勤务,我任卫兵长。一次执勤中,我在处理枪支故障时发生了走火,虽未伤人,但已造成了责任事故。所以,我立即向校值班员王书章作了检讨报告。事后,校首长在日日命令中对我进行了批评。为了记取教训,营里在进行教学总结中,也对我作了批评。我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了结了。没想到当他看到总结后,即命宋参谋来叫我。路上宋参谋说:“胡部长提出要给你处分,你要小心。”我向宋说明了情况,并说:“校首长在日日命令中已作过处理。”到后,宋即附耳向他说明已处理情况,于是他叫文书金陵云将存档的日日命令找出,看后沉思不语。我即主动检查,请求处分,并说:“营里在总结中,只是对我进行了批评,根据规定上级有权对下级处理过的问题,进行纠正,变更原处理决定,如果你认为太轻,可以给处分,我虚心接受。”(实质上我当时最怕他给处分,而以此话在软顶他。)他听后生气地说:“我是在校首长领导下,怎能改正校首长的日日命令,真乱弹琴,看起来对你还得多过问一些,严加管教,以免再出乱子,回去!”这次谈话,使在场的人都背过身去偷偷地发笑了,我很严肃地敬了礼,即行退出。但他对我的工作检查,的确加大了力度,无论是在课堂、操场、演习场、行进路上,经常可以碰见他的身影。有一次我率队从野外归来,进校门后,为赶时间不误吃饭,就带队跑步前进。他突然出现在我的左前,我按条令规定,发出口令“向左——看”,将跑步直接变成正步,从他面前致礼通过。但因平时总是由齐步变正步,而跑步变正步这种情况少有,且欠训练,因此全排动作不够整齐划一,而且有的学员还将头习惯性地扭向右侧,这一下,他就严加批评我:“光急的想吃饭,就不注意平时的养成教育,这还能成?”结果让我带队反复演练了三次,时间长达半小时,他最后作了讲评,才让我走。还有一次上夜间课,在去演习场的途中,我命全排利用时间,离开大路,排成一路纵队沿田埂、水井、渠道作肃静行进训练,这时他也在我排后面不远外悄然跟进,但被我后方观察员发现,于是“胡部长跟在我排后”就由后传到我的耳内,学员在传送口令后,也就更加注意了自己的动作。到演习场后,我整队完毕,向站在树下因夜色而不易发现的他作了报告,他问我:“是不是训练部通知你,我今天要检查你的课?”我说:“没有,是我后面的观察员发现了你,在路上我就知道了。”他说:“军人睡觉都要睁一只眼,屁股上都得长眼睛,这就对了。”在当天的授课中,由于假设敌没有看到我发出让他及时出现的讯号,而延误了动作,他在最后讲评中还特意强调了夜间战斗通讯联络的重要性,并举例在“横山起义”后,由于新四旅和教导旅在响水堡夜间作战时联络不当,发生了误会,自己对打起来,致使少数敌人乘隙逃回榆林去了,今后应特别注意,加强训练。总之,对他经常检查我排的这种情况,学员们开始不知其原委,相反地认为他对我有什么过不去,对我们这个排实在有些与众不同的“苛刻”,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但在他调走后,学员才闹清了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并对他非常想念,一些学员常说:“我们多么希望胡部长再来我排检查啊!” 1954年5月7日,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6月下旬干部轮训队计划举办全校排长集训班,我们按时报到,但开学不几天就停办了。原因是军委命令我校组建受阅方队,接受毛主席在国庆节的检阅,这个光荣的任务,就落到我们二营身上,二营来队的排长就得回去充任教练员训练受阅方队。就在我归建前夕,他和我作了一次语重心长的谈话,他把组织介绍信交给我后高兴地说:“没想到你还进步的这么快,这当然离不开个人努力争取,但更重要的是组织精心培养。和你一起入伍留校的同志,工作都很不错,有的比你还表现得好,但他们现在还有很大部分没有入党,所以你要特别注意警惕骄傲情绪的滋生,虽说你的候补期只有半年,一晃就过去了,但也要加强党的观念,经常汇报思想,虚心接受党内和群众的监督,这样才能使自己进步得更快。”接着他又谈到他初来步校前后的情况:“来步校前,你爷约我在义祥楼吃了一顿牛肉,当时他对我说,你要在步校学习,让我对你严加管教,给你当个好榜样,使你能很快地成长为一名真正的军人。我干不好,怎么能管教你,只有当个好榜样,对你才有说服力,现在你入党了,说明你成熟啦,以后我见到你爷,会很高兴地给他作个交待,这也是以前我为什么对你那么严格要求的原因,我多么希望让咱屋里的那些娃(泛指我的一些舅、姨和表弟、妹们)能有你这样一个环境进行锻炼成长,那该多好啊!”最后他又谈了如何完成训练方队任务,叮咛我:“三伏天练兵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一定要能吃苦,可千万不敢出错,记取以前受阅方队发生的坠马、停车教训,可不敢给国家丢人。军委负责同志曾表扬步校二大队毕业的学员,在朝鲜战场上,表现的是第一,这次你们去天安门受阅,也要争个第一回来,才是名副其实的第一步校。” 1953年秋,他随西北军区赴朝参观学习团,去朝鲜访问,回校后即感到自己急需学习提高。因此,他多次向领导写报告,要求去党校或军事学院学习深造,以适应现代条件下军队工作的要求,但未能如愿。1955年初,他转业回陕西,结束了军旅生活。1977年因心脏病突发,病逝在办公桌上。 1997年11月16日,原天水步校在西安的校友们进行聚会,我有幸参加,会上我将《横山起义》一书,分送给了有关领导和战友,因而勾起了大家对他的回忆。事后原步校政治部副主任李士弼同志感慨地对我说:“胡部长起义时,我在延安,情况皆知,步校相处,实为难得,我没想到胡部长能写出那样高水平给他女儿的信,使人阅后,思绪万千,使我们了解了胡景铎是位真正的马列主义者,是真正革命的胡景铎。”这段话也完全表达了校友们的心声。 1998年7月12日于平利 |
|
胡景铎将军/中共富平县委党史研究室编著.—西安:三秦出版社,1998.9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