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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天下混乱练武拒匪

李泽民

就在桃花峁村的百姓们生活逐渐处于相对稳定、祥和的状态时，忽然从外面传来许多令人不安的消息。有的说新建政权国民党内部打起来了，有的说是外国人在打中国人哩，有的说旧清王朝又要死灰复燃了，还有的说整个国家乱套了，军人、土匪分不清，到处都在乱打仗乱杀人乱抢东西哩。更有许多绘声绘色的可怕描述，令听者毛骨悚然。据说这些传闻都是米脂跑外的人亲口所言，亲眼所见。因此桃花峁村的百姓人心惶惶，晚上睡觉也将门关得严严实实，若有孩子哭叫，大人就喊：“再哭，野人打来啦，要命哩。”孩子就不敢再哭。至于地里的庄稼活儿有的人也懒得认真去做了。 　　鼎铭先生见此状况甚忧，便将学堂交给村上有文化的人替他照管，自己决定外出亲自了解时局。 　　原来，新政权初建，孙中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两月后，就将大总统的位子让给了袁世凯。不料这袁世凯与孙中山的政治主张截然不同，袁是一个惯于阳奉阴违的家伙，一旦掌握政权便开始背叛革命。中国社会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大混乱。各地爱国的工人、学生纷纷起来游行，罢工、罢市、罢课。 　　米脂县不可避免地也如全国一样处于混乱状况。榆林镇守军官杨昆山，见西安革命军兴起，便趁机煽动兵变，想从中捞取好处。他先后将镇、道、府、县官员抓获囚禁，又派其党羽到各县索取官印。其中一个名叫郭连城的带着数百武土杀气腾腾耀武扬威来到米脂城，然而米脂城的清朝官员早已被杜良奎等一伙城乡居民赶出去了，并得到省新建军政府命令编置了米脂民团护城，民团团总是李蕴华，这李蕴华是米脂太安里二甲李姓，家居城郊小桑坪村，曾在四川等地做官，最后一任是绥德知州，因年事已高闲居米脂城内，此时硬是被地方百姓推举为民团团总。再说李蕴华见郭连城带兵来夺印，立即集合团丁排列在城内各条街上，然后在十字街高台。上对着城南门外的郭连城军大声喊话：“你们虽然兵变投城，可未见省新建军政府文告，尔今擅闯县城已是不法，某奉省军政府命令编制民团护城，汝等若敢胡来夺取县印，便是对抗省军政府的命令，其罪你们能担当得起吗?” 　　郭连城见势不妙，便叫道：“既然你们是军政府让成立的民团，那咱们便是一家，让你们知县出来咱们商议商议。”李蕴华官场多年，自会察言观色，听郭连城此等说话，便知其想找台阶下而已，于是让善言词的张文录代为县长出城与郭连城商谈。一会儿功夫，只见郭连城带军队匆匆离去。原来郭连城见团丁人多势重不敢造次，虽听说张文录是代县长，仍同意张文泉暂就地封存县印，等收到军政府明令后再作处理的建议，并立即撤军北回榆林交差。李蕴华听了笑道：“有贼心，没贼胆，倒也识相。” 　　第二年五月，军政府才颁来米脂木质新县印，由新任县长张名启用。不久袁世凯北京称帝，派其爪牙陆建章驻军陕西，陆建章令同党郭坚率兵攻陷绥德城后，便准备向米脂城打来。米脂城民惶恐至极，乱成一窝蜂，县长不知去向，团总李蕴华料米脂城防也难守，忙召集众绅民商议，决定与城防高增实一同带着巨款去绥德求和。不想二人到了绥德，郭坚已带军队去三边抢夺大烟土了，二人只得回到米脂城以观动静。不几天米脂城外来了一股军队，城中百姓见状，以为是郭坚带兵来攻县城。不料这个军队的头头认识城防上的高照庚与杜修政，请他二人出去相见后，才知道这股军队是井岳秀团长派来追击郭坚军队的。同时了解到城内恶棍汪浪林前一天去十里铺勾结匪兵，准备作内应攻打米脂城的事。城民们当即处决了汪浪林。为防匪兵来攻城，全城百姓将城内外各寨堡及魁星楼、凤凰台等炮台进行加固。不想此时城外却来了许多土匪，有时几百人，有时上千人，不断围攻城池，强索钱财，若不如意便将附近村庄洗劫一空，令城乡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此事激怒了文武举人杜良奎，他从吕家俭杜家湾村来到米脂城向李蕴华请兵出击，定要去扫平这伙土匪。李蕴华见杜良奎如此仗义极为感动，连声叫道：“好!好!好!不愧为米脂男儿，老夫先代众百姓谢你了。”说着便要倒身拜下去，杜良奎一惊忙扶住他：“故里乡亲受难，理当效力。救人如救火，请快派兵给我。”且说杜良奎带领民团终于找到了那伙土匪，只一战便将他们打得大败而逃,杜良奎哪里肯舍，令民团追击，定要彻底消灭。土匪见杜良奎紧追不放，只得转身舍命拼杀，结果死伤惨重，土匪再也无心应战，只管拼命逃窜。杜良奎令民团紧迫不舍，一直追到绥德义合镇，眼看要将这伙土匪一网打尽。不料义合镇南面上来大队官兵，将土匪救下收编军中。杜良奎只得带民团急急返回了米脂城。 　　战乱年代，不仅土匪猖獗，而且各种军队往来不断，有正规军队，也有冒牌军队，还有各种不知名的杂牌军队，可不管哪种军队，只要经过米脂城，便向城内要吃要穿要钱财。驻防在绥德的正规军队因多日领不到军饷而集体哗变，随后整军去了甘肃、内蒙一带，临走向外传言他们还会再来绥德、米脂，因此绥米地百姓日夜难安。此时：又传闻陕北一带有个名叫曹老九的大土匪已经攻占了清涧、横山等县，即将向米脂打来。如此日子，使老百姓备受煎熬! 　　话说李鼎铭先生外出数日，面对时局的混乱，怀着极其沉重的心情回到了桃花峁村，他刚走进村庄只觉得到处一片寂静，既听不见鸡鸣狗吠，更难得看见有人活动的身影；仔细观察却见村中戏楼滩支着两个做饭用的大铁锅，近前一看已被石头砸破了，四周横七竖八丢了满地吃剩的骨头与烧残的柴草等零星东西。再细查看家家院里已是人去院空，一片狼藉，有的门窗也被毁坏。一看此情景，李先生便知非兵即匪已洗劫了村庄。正在此时，忽然传来几声隐隐的哭声，李先生顺着声音找到了“老善人”家，只见老善人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正埋着头发出压抑的哭声。李先生忙上前问：“哎!村里究竟发生了啥事?快说。”老善人抬头见是李先生，仿佛见到了救星，—把抱住李先生的腿哭道：“啊呀!李先生你回来啦，你可要想法救救咱们全村人的命啊……”说着哭诉开了事情经过。 　　原来李先生走后的—天清早，天刚蒙蒙亮，村上的人大多还在睡梦中，忽然被一阵阵粗野的吼叫声、打门声惊醒，接着便传来了一片呼天唤地的哭、喊、求救声。一村人谁也没料想到土匪这么快就到了。只见土匪们拿着明晃晃的大砍刀逐家逐户进行搜索，将能拿的东西、钱财全都抢了去，又杀死两口大猪，把皮毛、肠肚、头蹄丢了一地，将猪肉在大门扇上剁成一大块一大块，放到村中支起的两个大铁锅里煮起来。那肉还不到一半熟，土匪们便大口大口啃起来。等附近村庄的农人拿着锄头、铁锨赶来援助时，土匪们早巳不见于踪影。如今—村子人为防土匪再来，只好全上到山寨避难。山寨上担上去的水不够用，很多人家只好吃干饭，有的人家渴了就喝洗锅碗的污水，还有的连洗锅碗污水也喝不上。老善人今天是下山提水，禁不住走到了自家院里，眼见一片乱七八糟，触景生情，便难过得坐在地上哭起来。 　　李先生听完老善人的哭诉，沉下脸一言不发地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着。过了许久，李先生才叹气说：“这不是个长久办法。我们快快到寨子山去，我有话要对乡亲们说。”老善人忙提起身边的半桶水跟李先生一同上了寨子山。 　　众乡亲一见李先生回来了，一齐围过来诉说土匪抢劫的经过，有的说到伤心处竟失声痛哭。李先生等乡亲们集中在一起后，站在高处说：“乡亲们吃苦受难，我心里很沉痛难过。百姓要想安居乐业，只有靠我们自己组织起来，同土匪、强盗斗，同一切坏人坏事斗，这才是我们百姓的惟一生存出路。” 　　群众中有人喊出了声：“李先生，你说怎办口咱们就怎办。”“对!李先生说怎办，咱就怎办!”众人齐声响应。 　　李先生当即宣布村上组织成立民团，号召所有乡民都要习拳练武，准备抗击一切敢于来侵犯的土匪强盗。并随口说出四句话来：“练武习艺，防御土匪，民主自卫，保护家乡。” 　　在场的群众纷纷踊跃报名，李先生亲自执笔记录，共组织200多名男青壮年成立了桃花峁村的第一支自卫民团。李先生将这支民团分成两个组，让村里最擅长武艺的李家武、李家斌各负责一个组，另外又成立了昼夜巡查村庄、山头、路口的放哨小组，用春节办社火用的锣、鼓、钹等器乐传报消息。动员各家各户将所有的刀、枪、棍、矛和村中的土枪土炮全都拿出来武装自卫民团。自卫民团的任务是边练武艺边守山寨与村庄，随时准备打击土匪强盗。放哨小组要不分昼夜在村庄、山寨周围巡查，及时报告情况。一般村民照常回村里生活劳动。村民百姓见李先生安排得如此周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一个个说：“啊呀!李先生回来，咱这日子就有活头了。” 　　村民们散开后，李先生让民团将寨子整理一番，按组划分了居住区，然后敲锣集合整队。李先生在队伍前鼓励大家说：“我们这民团是专为打土匪强盗、保护家乡父老自发建起的，大家一定要吃苦练武，听从指挥，只有这样才能打败土匪强盗。土匪也是肉长的，并不可怕，只要大家团结一心，有信心有勇气，定能打败他们。我们要发扬继承李家祖人能文善武慓悍英勇的遗风，使土匪不敢踏进桃花峁村半步：大家有无决心?” 　　众青年齐声高呼：“有决心，要继承慓悍家族的光荣遗风!”一时间吼声在山间回荡不息。 　　在李先生的带领下，桃花峁村自卫民团日夜在寨子山习拳练武，喊杀声不断，民团团员个个练得汗水淋淋。有练拳脚腰腿功、刀枪棍棒功、打仗骑马功、土枪土炮发放功、飞毛腿传报情况功等等，真是应有尽有，足见李家功力之源远流长，再加上李先生惊人的记忆力，将自己在二舅家念书时见到的各种拳、棒功精确地指点给大家，因此民团人的功夫进步极快。不到一月，每人至少有—套熟练的功夫，有的竟会几种， 像李长斌能在马背上做许多动作，并能头顶马背倒立起来，任跑，令所有人喝彩叫绝声不断：还有那站岗练功的练的是飞毛腿功，只要将两腿上沉重的纱布袋去掉，跑起来就像飞似的，为的是向民团快速报告发现的匪情。民团三个组学的功夫除过一般习举练武外，每个组各有侧重不同、 为的是既能单独应战，又能配合作战。李先生不管哪个组练什么功，他都亲自到现场观察指点，提出自己的各种意见。及改进方法，并时时为练功受伤的人治病、按摩、针灸，大家都笑称他为神医团长。 　　李先生没白天没晚上地工作，是民团里最忙的人，好在他当年仅三十来岁，年轻力壮，轩昂的神情里没有丝毫倦意。他不断提醒个别怠慢练功者：“要想不受土匪的气，就得练功不怕筋骨疼。年轻人只要有心劲还怕没气力，睡上—觉精神就恢复了。练功时一定要认真，不得马虎。”在李先生的影响下，民团里年龄大点的人说：“李先生秀才出身还能这等下心吃苦，何况我们这些受苦出身的农人。” 　　为进一步推广武艺，提高人人自卫的能力，李先生专门抽出几个武艺精到的人，到村庄里教男女村民习拳练武。他对村民们说：“习拳练武既可应急对付土匪，还可强身健骨延年益寿。”每天早晨天不亮，锣声一响，众村民百姓都来到村中心戏楼滩跟着学拳练武。 　　桃花峁村练武习艺打土匪的活动给孩子们带来了欢声笑语，同时也为大人们扫去了生活的阴影，增添了乐趣。人们相互间更加亲热团结，仿佛太平盛世。附近村庄的地痞流氓见此情景，也不敢随意到桃花峁村走串。连平日里爱欺压穷人的富人财土也不敢在桃花峁村为非作歹。不少村庄的富人有事即来请教李先生，这一来桃花峁村成了与众不同的“世外桃源”。村里爱唱山歌的李世贵老汉在山头边劳动边唱道： 　　桃花峁峁山连山， 　　村庄沟沟里有能人。 　　土匪强盗全不怕， 　　习文练武忙耕耘。   　　家家户户喜颜开，   　　全凭先生李鼎铭。 　　眨眼到了年底，桃花峁村的百姓们忙着备办年货准备过年。 　　忽然一天清晨，村庄里听得山头上锣声顿起，原来西路口上来了一股土匪。这些土匪一听锣响，不知何故，一个个仰头观望山头，可还没搞清怎么回事，头顶猛然“轰!轰!”响起了两声土炮，土匪们吓得顿时鬼哭狼嚎捂着脸纷纷落马，乱成一片。此时锣声又起，只见两边长长的山头上出现了桃花峁自卫民团的身影，一个个挥动着武器如猛虎下山一般作包围状冲下来，身后冒起高高的尘埃。众土匪慌得如见天兵天将般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一霎时，纷纷放下武器跪了一地，一个个叩头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要放了我们，再也不敢来扰了”。李先生上前问：“你们谁是头头?”一个黑胡大汉低头回答：“我，是我。李先牛又问：”你们是何方土匪?胆敢来我桃花峁捣乱：”黑胡大汉说：“我们是横来的，曹老九的部下。” 　　李先生一听说是横山大土匪曹老九的部下，便厉声说：“既然你们是曹老九一帮，闻言你等攻城夺县，何来村庄骚扰?” 胡大汉忙说：“曹头领本欲攻打米脂城，听人说要打米脂城，先打桃花峁。故我等弟兄先行桃花峁探路。” 李先生严厉地呵斥道：“大胆，怎敢侵犯我们的村庄，攻打我们的县城。”黑胡大汉连忙求饶：“不敢!不敢!好汉留名。”民团组长李家武挥刀喊道：“他就是我们的李先生!怎么你还不服气，看我砍了你的头：”说着上前就要举刀砍人。黑胡大汉吓得浑身打颤。连连叩头说：“不敢!不敢!岂敢不服气!只求李先生将我们放了，从今往后再也不敢来了。” 　　李先生摆手制止了李家开，对匪头冷冷地说：”你们这些人为何不安分守己在家好好过日子，却出来干这这伤害老姓的勾当，今本应将你治罪，看在你们还未伤害我家乡人的分上，放你们一条生路，但得答应我一个条件。”黑胡大汉忙问：“什么条件?”李先生一字—顿地说：”从今往后再不许骚扰我桃花峁和附近的村庄，并转告曹老九，米脂城也不敢攻打，你们要改邪归正，当个好老百姓。”黑胡大汉忙叩头说：“答应!答应!一定转告曹老九。当好老百姓，当好老百姓。”众土匪跟着一齐叩头说：“李先生大明大义，我们永不敢忘，我们一定当好老百姓。” 　　据说这支土匪回到横山向曹老九如实告知后，曹老九感慨米脂竟有这等能人，果真没有攻打米脂县。从此桃花峁村再无土匪敢来骚扰，习文练武、种田耕耘成为一种新风尚。东乡诸村纷纷来到桃花峁请求李先生帮他建民团拒土匪，有的村还送来礼物作酬谢，李先生一概不收，并将“唇亡齿寒”的道理讲给众人听，无偿地派出民团人员到各村教习武艺。 　　李先生的威名从此家喻户晓。 　　 李鼎铭先生/李泽民著.—西安：三秦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