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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贺龙最后的日子(二) |
刘树发,王小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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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1月19日凌晨三点钟,总理亲自派人把我俩送进了京郊的山区。为了我们的安全,总理要严格保密,还特意安排中途换车,不让带工作人员。 这是建在山腰间的一所平房院落,除了担任警卫的战士,就只有贺龙和我两个人。 我和贺龙共同生活的几十年中,这样长时间地两个人在一起,还是头一次。战争时期,他戎马倥偬,今日陕甘宁,明日冀中、晋西北,转战在黄河两岸,出没在敌前敌后,然后就是跨越秦岭巴山,进军大西南。少有短暂的相聚,多是长久的离别。记得1945年日本投降,国民党与我们抢夺胜利果实时,贺龙同志率部队进军丰镇、集宁,车过延安的柳树店我和儿子的住处,如果不是警卫员提醒一声,他也许就疾驰而过了。大人抱着儿子在路边等他,他在卡车上伸出手来和儿子握握手,只说了句:“长大了当兵,打完仗再见!”然后就驱车远去。 全国解放后,特别是来北京以后,党和国家给予贺龙的责任日益重大,他日夜忙于繁重的军政工作。平时常常是清晨匆匆离去,夜晚迟迟归来,要不就长时间外出开会、视察。现在,我们俩总算朝夕相处了,然而却是在这样的境遇之中。 住是住下来了,但适应这样的生活却很不容易。一连几天,贺龙同志不是在屋里踱步,就是倚在窗前沉思,食量减少了,睡眠也差了,有时突如其然地说:“要回去,能帮助主席、总理做一点事多好啊!” 他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一个烈火般的性格,一个在激烈的战斗和紧张的工作中滚了大半辈子的老战士,骤然离开了群众,离开了工作,与世隔绝,到了这么一个荒僻的山沟里,这对于他是多么难以忍受啊!但是,他想起总理的嘱咐,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了。 然而,这时,报纸上正连篇累牍地报道着上海的“一月风暴”。从上海刮起的这股夺权黑风,吹向全国各地,也在贺龙心中掀起了风暴。他沉重地说:“他们夺谁的权?这些老干部跟着毛主席南征北战,是有功的嘛!是为无产阶级掌权嘛!都叫他们给夺走了!”四川省的夺权,点了几位同志的名,更激起了他极大的愤怒,他说:“说他们是‘独立王国’,是有所指的。要搞我,公开地搞嘛,为什么要找替死鬼?!老子不怕!” 这几天,他说起批斗老干部的事,总是痛心地摇摇头:“看见了没有?揪出来的都是好同志呀!清理来清理去,把好人给清出党外了!” 进入2月以后,他思索得更多、更深沉了。他有时翻阅着马列和毛主席著作默默思考,有时在屋里缓慢地踱步沉思。有一天,他突然把一叠纸推到我的面前,低声地说:“写!” 写什么呢?他沉痛地谈起了洪湖地区的“肃反”问题:1931年至1933年间,王明路线的代理人掌握了党的湘鄂西分局的领导权,推行了整套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和政策。在党和红军内部,大搞“肃反”扩大化,对革命同志进行“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甚至解散了各级党的组织,使革命力量受到了极大的损失。 这段惨痛的历史,在贺龙同志心灵的深处留下难忘的创痛,以致三十多年以后的今天,他讲起来还抑制不住心情的激动:“多少好的同志呀,都是忠心耿耿的。能打仗、有本事的……都被诬蔑为改组派而被杀害了,一摊摊的血,真是血的教训哟!”他回忆起段德昌、王炳南等许多同志惨遭杀害的情景。我看见,他的手在抖,他的眼睛润湿了。 当谈到那次“肃反”中的幸存者,现在又被揪斗、被迫害的一些老干部时,他的语气更加沉重了:“把革命的同志当做敌人来对待,要不得呀!要讲清楚,一定要把历史的教训讲清楚!现在我真担心有人再搞那一套!” 经过近一个月回忆和思索,3月7日,他写完了一份关于洪湖地区“肃反”扩大化问题的报告。他回顾了当时的历史情况,批判了王明路线的罪恶,总结和阐明了当年“肃反”扩大化和取消党的领导等惨痛的历史经验。 我帮助他记录整理着报告的文稿,透过那些语重心长的语句,又一次看到了这个革命老战士的那颗对党无限忠诚的心。现在,他虽然离开了工作岗位,但是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党的事业。他从几十年斗争实践中,凭着一个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政治经验和敏锐感觉,已经觉察到:在一片最最“革命”的口号声中,类似当年王明极左的东西已经发生,并正在泛滥。为了避免血腥的历史悲剧重演,他向党提出了当年“肃反”扩大化的历史经验。在这关系到党和国家生死存亡的严重时刻,他要大声疾呼,引起全党的警觉!他要用自己的胸膛去挡住可能射来的冷枪毒箭,保护住党的肌体,掩护那些在过去历史错误中幸存下来的战友和同志! 不幸的是,就在他用历史上血的教训来提醒人们注意和警惕的时候,那些钻进党内的阶级敌人,正在大搞阴谋诡计,历史的悲剧已经在以新的形式、更大的规模重演了,而且愈演愈烈。林彪、“四人帮”就像秦桧制造“风波亭”冤案一样残害忠良,把“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到了贺龙同志的头上。卖国贼林彪在一个会上首先血口喷人,说贺龙同志是“大军阀”、“大土匪”,是“三反分子”。叶群在总参的会上叫嚷:“贺龙要搞反革命兵变。”2月22日,江青要周总理表态“把贺龙揪出来”,遭到了总理的严词拒绝。她仍不肯罢休,继续猖狂地展开了诬陷贺龙同志的罪恶活动。什么重大的“罪名”和离奇的谣言都制造出来了!一会儿说,“二月兵变”的计划和“班底”都查获了,连“参谋长”是谁也找到了;一会儿说,贺龙已经乘上飞机投奔了苏修……株连越来越广,迫害越来越凶,那些当年没有死于洪湖“肃反”扩大化的老红军战士们,那些在贺龙同志领导下工作过的干部们,那些为国争光的运动员们,甚至湘鄂西老根据地的群众,都被加以种种罪名,遭到残酷的监禁和拷打…… 事情竟然荒谬到这样的程度:当这个冤案被精心制造着的时候,在那个被说得骇人听闻的“二月兵变”里,被说成案情主角的贺龙同志却正在那荒僻的山谷里,蘸着一颗赤心里流出的热血,用全部情感,给亲爱的党写着最后一份重要的报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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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龙口述自传/刘树发,王小平.—郑州:大象出版社,2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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