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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让我欢喜让我忧


  很有些年头没有看秦腔演出了。最近有机会连看了几场秦腔优秀青年演员的汇报演出,总的感觉可用一句流行歌曲的词来概括,那就是“让我欢喜让我忧。”
  喜出望外
  一喜省、地、市、县各级文化主管部门对秦腔艺术给予了较多的关注与支持。去年省内曾举办过秦腔优秀青年演员的评奖活动,今年又在纪念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56周年之际,组织获奖优秀青年演员来省城作汇报演出,这是坚持“双百”方针、落实“二为”方向的实际行动,在一个经济欠发达、各单位经费普遍紧张的情况下,能举办这样的大型活动实属不易。此外,还邀请陕甘肃部分秦腔名家、新秀与获奖优秀青年演员同台献艺,为青年演员的交流、提高、开阔视野创造了极好的条件,更是难能可贵。我觉得这次汇演的意义,不仅是为观众提供了大饱眼(耳)福的机会,而且是扶植优秀青年演员成为跨世纪的秦腔艺术人材的重要举措。
  二喜青年演员人材济济,潜力巨大。多年不看戏,我(也许还有相当一部分人)不太了解秦腔乃至整个演艺界的基本状况,潜意识中总觉得秦腔这门古老的艺术如今人材凋敝,青黄不接,有断代之虞。通过汇演,充分展示了秦腔艺术后继有人的总体实力。就我所看的两场演出而言,孔桂玲的《花云带箭》、苏凤丽的《探窑》、张小琴的《斩窦娥》、康建海的《杀庙》等,均有较高的水准,真令人喜出望外、倍感欣慰。
  忧从何来
  时下的各类评论,大多滥美之词,可谓“好话说尽”,我倒想说说自己“喜出望外”后的一丝忧虑。
  就仅看过的几出戏而言,演员艺术素养的缺欠所造成的纰漏连我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一些。
  表现之一,是唯美主义成份的突出,忽视了剧情、角色对演员化妆造型的限定,反而使艺术魅力大打折扣。脸谱是角色的身份证,各个剧种虽有各自的脸谱系列,但白色表示奸诈如曹操、红色表示忠诚如关羽,黑色表示刚勇如张飞的基本含义则是一致的。这种突出人物性格的直观性的脸谱,就是让观众一眼分出好坏、辨明忠奸后专心关注人物的命运与情节的进展。净、丑的脸谱比较夸张,与现实生活中的人物相去甚远,但这种夸张得有些离谱的脸谱,在演出时必须按谱而画,不能“离谱”——至少不能“太离谱”,而生、旦的脸谱则比较写实,略施脂粉,与现实生活中的人基本近似,比较单一,不像净、丑脸谱因人而异,纷繁复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生、旦的脸谱随意性更大一些,这就出现了我在本次汇演中看到的一些不顾剧情与角色脸谱对化妆的要求,唯美是图的倾向。比如窦娥,家境贫寒,三岁丧母,七岁被卖给蔡家作童养媳,十七岁成婚丈夫又死,二十岁被无赖张驴儿诬陷、被贪官屈打成招判了死刑。这样一个苦命的女子,被斩之时,即便不是面如死灰、形同槁木,超码也该“面色蜡黄”或者“面色苍白”。而舞台上的窦娥,面色浓艳红丽,似“山丹丹开花”一般,以致于当窦娥恨天怨地、声泪俱下、悲痛万状之时,坐在第一排正中的我,总感到演员在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偏左偏右调整视角——窦娥仍然在“笑”,面色红艳如“贵妃醉酒”一般。演出结束,我向一位观众谈了自己的感觉,他也认为演员的化妆“脸太红,眼影太黑,太美太甜了,不像窦娥问斩”。尽管演员唱、做俱佳,但化妆中的唯美倾向削弱了整出戏的艺术魅力。
  表现之二,是缺乏对剧情的揣摩,造成表演上的失误,因此削弱了艺术魅力。如《二堂舍子》中,刘彦昌告诉儿子:“快快唤你娘出来”,被儿子唤出的王桂英此时并不知儿子打死秦官保一事,按理说应该是轻松地若无其事地甚至可以笑嘻嘻地出场,只有当闻知儿子打死人之后才应该表现出惊恐万状的神态。而舞台上王桂英被儿子唤出之前,显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真相(这事观众在看戏之前也知道),刚一出场就愁容满面、惊恐不安,以至于当丈夫告诉她:“你儿将人打死了”时,面部表情已经饱和,无法表达出惊闻噩耗后的神态变化,虽然她“明知故问”:“我儿将何人打死了?”但戏剧张力丧失殆尽。艺术魅力荡然无存。焦菊隐先生有一句很精辟的话,他说:“中国戏曲观众从走进剧场时起,就是为了来看戏演得好坏的,甚至每个剧目的内容他们都早已记得烂熟了。”从这句话可以看出每个观众都是评论家,有多少观众就有多少评论家。面对把每个剧目都记得烂熟、“来看戏演得好坏”的评论家,青年演员更应将本已熟悉的剧目反复推敲、再三玩味,以求贴切确当,毫无破绽,更上层楼。
  其他的表现,如《斩秦英》中詹妃的着装——明明父亲死了,金殿之上不便于披麻带孝,至少也该一身缟素,而演员却穿红挂彩;另外还有演员的唱腔与乐队伴奏的不合拍等等,不一而足。好在戏曲不像电影是“遣憾的艺术”,戏曲的每一次演出都应当是一次全新的创造,而不是一次呆板的重复,演员完全可以随时将自己的所感所悟融合进去,这为表演的不断完善提供了绝好的机会。
  好戏多磨
  好戏是磨出来的。无论是“三年磨一戏”或“十年磨一戏”,只有过程的长短,并无过程的省略。过程的长短或许与演员的天资、剧目的完善程度有关,但着磨、折磨、磨砺之苦,则每个演员必尝,概莫能免,十年前,我曾经看过窦凤琴所演的《斩秦英》,那时的窦凤琴的年龄如同这次汇演中的部分青年演员,也是刚刚通过比赛获奖崭露头角。她演的银屏公主,所突出的是金枝玉叶的尊贵与骄横。在唱腔上以清脆亮丽为特点,人未出场,一声“银屏女绑劣子”就把观众的魂都抓住了,禁不住掌如雷鸣般轰然响起。表演上注重的是公主骄横的特点,在父王的再三暗示下,她虽然勉强向詹妃敬酒赔罪,但当詹妃说“不屑”(即“用不着来这一套”)时,银屏公主的骄横又表现出来了:“不屑就不屑”(“用不着来这一套就不来这一套”),转身而去。直到再次敬酒,一波三折,煞是好看,当时评论界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十年后,在这次汇演中,再次看到她的《斩秦英》觉得更精采了:当年清脆亮丽、刚性十足的唱腔中平添了许多柔丽委婉,韵味更浓了。表演敬酒赔罪,当詹妃拒绝,将酒撤回之际复又再呈,表明公主虽然骄横,但儿子打死的毕竟不是草民百姓,而是太师、国丈,因而自己不得不向詹妃暂时低头赔罪,求得谅解,以保全儿子性命。这种处理较前更为细腻、贴切。从窦凤琴十年(只是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不算以前的时间)磨一戏、精益求精的例证,我完全相信如果再有十年功夫,现在参加汇演的这些秦腔优秀青年演员会“磨”得更加成熟。
  戏曲表演的程式美,就是磨出来的,它已经成为广大观众约定俗成的审美习惯。这种习惯虽然不是一成不变,但它的每一个创新、完善,必须打破观众固有的审美心理定势,得到再次的认可,并成为新一轮的约定俗成的审美习惯。这并不是简单轮回,而是螺旋式的上升,每一次旋转都是艺术上的提高。所以“磨”的过程是不能省略的。直到“磨”得流光溢彩,成为你的拿手好戏、保留剧目,这时你就算“磨到家”了。
  好戏是磨出来的,传统戏曲之所以流传至今并仍为广大观众所喜爱,就因为它有能引起观众情感共鸣的内容和令观众乐意看的表演形式,这是戏曲艺术家代代相磨的结果。一出戏的演出不应该像一次时装展览,匆匆追赶时髦,又匆匆消失生命,要让它长久地立于舞台,只有“磨”这一招。我坚信戏曲艺术会赢得光辉的未来、青年演员朋友们,加劲“磨”吧!
  出处:当代戏剧. 1998-1999年(合订本)/当代戏剧杂志社编.西安:陕西省戏剧家协会,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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