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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丑角:请找准自己脚下的路


  “无丑不为戏”这是一句行话。几十年来,秦腔舞台出现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丑角名戏,着实让观众津津乐道,让他 们开心地过足了戏瘾。时至今日,时代变化,观众情趣发生了质的转换,戏曲难免步入低谷,许多仁人志士、专家学者 ,追根寻源,鼓气振兴,实在令人赞叹、钦佩。作为行内一丁,吾当义不容辞,笔者又是一名秦腔丑角演员,也想就秦 腔丑角表演问题略陈己见,但愿能为秦腔之振兴鼓点实劲。
  过去不乏辉煌。秦腔丑角的地位,因唐时玄宗皇帝偏爱扮丑而享誉颇高。渭北一带至今还流传着一种民俗:剧团来 演出时,当地群众都喜欢抱着小孩到后台,让演员在小孩的鼻梁上画个“豆腐块”,寓意将来能当皇上,图个吉利。可 见丑角在戏曲行当中的重要性非同一般。然而过去秦腔丑角演员因受历史条件的制约,社会地位低下,大多是贫困潦倒 ,为生活所迫,来到戏班混一碗饭吃。旧社会有些演员只字不识,却能演出几十本丑角名戏,且声誉极高,令人在惊叹 天赋造就的同时,不免为前辈的勤勉敬业肃然起敬,如苏牖民、马平民、汤涤俗、晋福长、大麻子、阎振俗、樊新民、 王辅生等。我认为最负盛名的当属号称“酥麻糖”的前三位。苏牖民“愚而好用”的袍带丑,表演入木三分,形象绝伦;“马博士”马平民的方巾丑,大雅脱俗,虽无师承,却无师自通,无论模仿、表现均色味俱到,样样皆佳,不愧为一代丑角大师,可惜时代动荡,民不聊生,不到半百就猝然长逝,实为丑行之大不幸也。而汤涤俗先生以其独特的唱腔和 先天幽默的表演,别具一格,独领风骚,往往一个亮相,一个拖腔就能赢得满堂掌声,使观众如痴如醉。我曾惊诧秦腔丑角的魅力为何如此之大?演员的艺术造诣为何如此之高?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时代步入声像世界,笔者能亲眼看到另外三位丑角艺术家(阎振俗、樊新民、王辅生)的表演实为万幸。从他们身上我体察到丑角先辈之遗风,不论是剧本、表演都散发着秦丑那醉人的气息,显示了正宗秦腔丑角精髓的延续,与秦人那种辛辣解馋的喜剧风格可谓一脉相传。阎振俗的通俗质朴,押韵上口;樊新民的大气规范,幽默含蓄;王辅生的灵巧风趣,惟妙惟肖,堪称秦腔之骄傲。尤其是樊新民先生,他十二岁坐科学戏,两年后登台,演了几十本戏,每个角色一到他手个个活灵活现,出出精彩异常,令人难以忘怀。笔者曾看过他在舞台上演出的《连升店》、《夺锦楼》、《游龟山》、《三滴血》等戏,至今仍忍俊不禁,回味无穷。他对丑角表演的追求,对喜剧效果的理解,对行当程式的运用,可以说达到了一种很高境界。以《三滴血》中的晋信书为例:这个角色是一个文人、官人、愚人,但不是个坏人。樊老先生很准确巧妙地把这四“人”糅成一“人”,虽丑扮却正演,文质彬彬且夫子气十足。“三滴血”的层次渐进、道白的分寸韵味、台步的规范老道、表演的适度精确,把秦腔丑角艺术提高到极富雅气、大气的高度,实为秦腔丑角表演的经典之作,也是丑行后生学习的典范。我极力推崇樊先生的脱俗表演,是因他所表现的人物性格令人折服且耐人寻味;更因他的表演模式给丑角演员一种观念的启迪和深刻的思考,让你明白该如何理解丑角,如何表现丑角。
  平心而论,丑角戏的观众市场潜力比较大,且娱乐性强,很容易给观众带来“火爆”场面。当今也出现了几位观众 喜爱的“名丑”、“丑星”,然而在这些耀眼的“桂冠”之下和表面“繁荣”的背后,却潜伏着一种危机,这就是秦腔 丑角艺术有流向异化、俗化之颓势。造成这种现象的因素较多:首先是历史因素。现今舞台上的丑角演员,多数沿袭过 去旧戏班跟班学戏的规矩,有的还是半路改行随团学丑,明显“底气”不足,欲再提高深感力不从心;其次是社会因素 。时下受商品社会金钱利益的驱使,不少丑角演员难抵诱惑,干脆“随行就市”地去迎合社会上“红白喜事”之类的“ 需求”,“搭班子走穴”多了,正常演出少了,与舞台艺术远了;第三是理论因素。长期以来,秦腔发展史上缺乏系统 完整的理论研究和指导,导致秦丑表演出现随意性而成为无“根”之“草”;第四是媒体因素。在报道宣传某些丑角戏 和演员时,言过其实,冠名过分,有意追求“媒体效应”,把丑角这门严肃艺术当成一种“调料”来撒,在美与丑、雅 与俗的审美观念上存在误导之嫌。当然,最根本的还是丑角演员自身修养问题。当个演员容易,当个丑角演员更容易,当个好丑角演员最不易。就目前而言,真正属于上乘的可说是凤毛麟角。一个优秀的丑角演员必须具备包括人品、文化、技巧、悟性、天赋等因素在内的较高的综合素质,而我们的秦腔丑角演员所缺乏的正是这个,因而难免秦丑表演出现一些脏乱和庸俗的现象。
  在传统戏里,丑扮的人物繁多,根据性格身份不同,表演各有特点。有的心底善良、语言幽默、动作滑稽;有的恶毒奸诈,迂腐猥琐。艺术家从现实出发,根据自己的审美观和判断,加以概括、集中和提炼,创造出各式各样的舞台丑 角形象。这种美与丑艺术的对立统一,在戏剧美学理论里有着鲜明的审美特征和独特的美学个性,它带给人们的不仅是 讽刺、幽默、滑稽可笑的快感,更重要的是“寓庄于谐”,丑而不俗的美感。然而丑角表演最容易犯的普遍性错误,就 是对俗的曲解,对笑的误解。俗有通俗、风俗、民俗、脱俗,也有粗俗、庸俗、鄙俗、媚俗。丑角演员必须分清它们的 界线,把握好“分寸”,在正确理解的基础上进行洽当的表现。倘若在表演上追求一种脱去俗气的“大俗”,那么带来 的喜剧“笑”果,必然是由衷的、高品位的,否则便是勉强的、廉价的。有这样一段戏:有个穷困潦倒的富家公子,诉 说了自己的不幸之后,去朋友家讨饭,说到伤心处,啜泣不止。谁料这个丑角演员把这种凄惨的内心暗伤,表演成鼻涕 乱抛,眼泪横流,夸张为一声嚎啕大哭。不错,观众有了笑声。他一见这么“叫好”,于是又来一声、二声……然而观 众再不喝彩了。演员又转个“圆场”叩门,未启,用力敲门,仍无人开门。这时他便用尽浑身解数,动用非常变形的打 门、踢门、顶门、碰门动作,反正掌声不起,他便敲门不止,“过火”得让人感到不是在演戏而是在耍丑,是在疯狂地 向观众“讨”好。这种脱离人物性格,背离规定情景,企图赢得观众毫无价值笑声的表演,在丑角表演中颇具典型,实 为丑角表演之大忌也。
  其实,生活的丑并不等于艺术的丑。“怪石以丑为美,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这是论述园林艺术丑与美的辩证关系,丑角艺术何不如此?记得车尔尼雪夫斯基在《论崇高与滑稽》中说:“我们觉得丑是荒唐的,仅仅在那个时候 ,即当它不得其所而想表示自己并不丑时;只有在那时候它才以其愚蠢的妄想和失败的企图引起我们的笑……。只有当 丑力求自炫为美的时候丑才变成了滑稽”。可以说,这时的丑才是更美、更脱俗的艺术化的“丑”,这才是包括秦腔在 内的所有戏曲丑角演员应该追求的目标。一言以蔽之,丑戏正演、丑中见美,实为丑角表演的真谛也。
  舞台艺术永远是戏曲演员祟高的天地,塑造完美的艺术形象,才能展现一个优秀丑角演员的夺人光彩。眼下多少丑角演员能坚守住这不算“太冷”的舞台一隅,演上几个让人叫绝的丑角戏?一种不可忽视的倾向是:丑角表演的异化, 正在冲击着传统的舞台艺术。笔者无意贬低演员的个性发展,可那种以自身的“丑陋”形象“开涮”观众;用胡编瞎捏 甚至“骂娘”的污言秽语取悦观众;拿草台地摊的杂耍戏法哄弄观众,还美其名曰为“丑角艺术”,实在是对中国戏曲 艺术的亵渎,也是秦腔界的悲哀。这种异化了的丑角表演,正是演员综合素质低下的产物,虽可“火爆”一时,却难登 大雅之堂,不上品位,与我们追求大俗大雅的丑角表演相距甚远,水火不容。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丑不在多,脱俗则成。给丑角表演一个准确的定位,还秦腔舞台一个清洁的画面,强化自我艺术修养迫在眉睫。须知:艺令人惊不如令人喜,令人喜不如令人思。
  秦腔丑角:请找准自己脚下的路。
  (作者系西安易俗社优秀青年演员)
  出处:当代戏剧. 1998-1999年(合订本)/当代戏剧杂志社编.西安:陕西省戏剧家协会,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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