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真的》剧照 李瑞芳饰阿格法;

　　原著：英格丽·基尔皮伦(芬兰)翻译：华明
　　碗碗腔·1992
　　人 物 表
　　卢巴克：男，18岁。
　　纳 里：卢巴克的母亲，50岁。
　　海 蒂：卢巴克的姐姐，19岁。
　　帕里斯；卢巴克家的男仆，50岁。
　　阿格法：女，58岁。
　　阿格法纳：阿格法的第一个丈夫，60岁。
　　格 兰：阿格法的第二个丈夫，50岁。
　　法纳特：阿格法的第三个丈夫，35岁。
　　萨 米：阿格法的童仆，男，12岁。
　　安 娃：圣女教堂的女教士。
　　女剑手四人：她的随从。
　　利利娅：村姑，17岁。
　　海威特：中年妇女。
　　阿 尔：村姑。
　　阿 蒂：村姑。
　　妇 女：若干人
　　时间、地点：过去或者未来的某时某地，布景亦可充分地发挥想象。
　　序 幕
　　[肃穆平缓的音乐声中大幕徐开。神坛中央显现出男教士和两旁的男剑手。其他妇女在前行礼跪拜。仪式正在进行中，帕里斯突然站出，示意暂停。音乐止，演员定格。
　　安 娃 忠实的信徒们。
　　帕里斯 尊贵热情的看客，
　　你们看见了吧，
　　这边站的是男教士，
　　这边跪的是女信徒。
　　请注意——
　　思想集中，脑袋清醒，
　　转移我们的视角。
　　[随着击乐的节奏，台阶上的男人全都变成女人，阶前下的女人突然变成男人。
　　帕里斯 看吧!在一些艺术家的眼里，这个世界颠颠倒倒，摇摇晃晃……
　　现在这个场面将要发生什么故事?请观赏我团用华剧演出的芬兰作家：英格丽·基尔皮伦的戏剧——《真的·真的》
　　[变后的安娃身穿长可曳地的教士袍，站在平台上，随着音乐的节奏右臂抬起，伸向前方。
　　[纳里和其他的妇女跪在安娃的面前，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安 娃 一切虔诚忠实的信徒们，你们要永远记住：
　　(唱，安领)赞颂神灵，辟地开天，
　　日月辉映，铸造山川。
　　(众合)挥洒圣水，花草鲜艳，
　　普降生灵，蝶鸟翩翩。
　　(安领)万民屈膝，虔诚赞颂，
　　昼夜嬗替，宇宙万年。
　　(众合)赞颂圣洁的圣普拉塔斯!
　　安 娃 对于敬畏圣普拉塔斯的信徒来说，她的神力永世长存。但对于没有信仰的人来说，她只能给予愤怒和痛苦……
　　[一阵马蹄声和马的嘶叫声淹没了安娃的沙哑宣讲。
　　[纳里和妇女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朝那个方向望去，安娃也不由自主地随从人们的目光转去。
　　[俊美惊人的卢巴克骑着马在音乐声中舞蹈过场。
　　纳 里 卢巴克，卢巴克你……
　　[卢巴克未听见，跃马下。
　　安 娃 纳里，他是你的儿子。
　　纳 里 是我的儿子，是我的儿子。
　　安 娃 他快要成年了……
　　纳 里 是的，是的。
　　安 娃 那为什么还让他抛头露面呢?现在我要为你的儿子净化。
　　纳 里 纯洁的圣普拉塔斯。
　　[纳里跪下，前额触地。安娃伸出双臂置于纳里上方，双目紧闭，用低沉的声音唱出净化祷词。纳里随声附和。
　　安 娃 (唱)神光普照，
　　万事皆晓，
　　教诲人伦察秋毫。
　　(众合)纯洁，纯洁，再纯洁。
　　[边唱边收光合幕。
　　第一场
　　[纳里的家，泥土灰墙遮蔽住屋外的阳光。舞台被阴影遮盖。
　　[台后一组平房，铺着地毯。上面有沙发。纳里惶惶不安地上。
　　纳 里 帕里斯，帕里斯!
　　帕里斯 (从另一方向出)夫人，帕里斯在这儿。
　　纳 里 我的儿子还没有回来?
　　帕里斯 他回来我就会看见的。
　　纳 里 哎呀!帕里斯。
　　(唱)我的儿年长十七八，
　　理应严加管教他，
　　怎能让他田野集市去遛马?
　　只怕他抛头露面犯教法。
　　安娃她已为我儿做净化，
　　以防他惹草又拈花。
　　风流轻佻出偏差。
　　帕里斯 (喃喃地)……我，我怎么不明白了?
　　纳 里 你根本就对他管教不严。
　　帕里斯 夫人，他从小就不好看管哪。
　　纳 里 可他现在也不小了。
　　帕里斯 你是说像鸟儿那样关进笼子里边?
　　纳 里 鸟儿，哈哈!帕里斯，我问你村上的女人是否已经盯上他了吗?
　　帕里斯 他是村里最漂亮的小伙子。
　　纳 里 年轻姑娘们也是这样看吗?
　　帕里斯 多情莫过于她们的眼睛。
　　纳 里 帕里斯，我问你，我的儿子是否已经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帕里斯 清清楚楚，已经成熟。
　　纳 里 一切?(指自己的裙子下摆)
　　帕里斯 茁壮成长。
　　纳 里 好，去把卢巴克找来!
　　卢巴克 (拎外衣上)
　　(唱)春风得意马蹄跃，
　　绕过湖塘跨小桥。
　　寻找村姑去枣林，
　　不见当年小知交。
　　帕里斯 卢巴克，我的鹰!你妈妈正在找你，上哪儿去了?
　　卢巴克 帕里斯。
　　(唱)林中归来金丝鸟，
　　山迎水舞凤还巢。
　　三秋未见同伴面，
　　想她变得比花美比月姣。
　　帕里斯 噢，你是去看枣林里的利利娅，她不是随母亲到国外旅游去了?
　　卢巴克 听说她近日就要回来，我明天再去看看。
　　纳 里 卢巴克，你已经到了成年，不能再出去胡闹了，来，把这个戴上。
　　卢巴克 不，我不想戴这块破布。
　　纳 里 什么破布?这是条漂亮的头巾，也是你成熟的标志。
　　卢巴克 所以从今后，出门我就得戴上它?
　　海 蒂 妈妈——
　　纳 里 海蒂，你看看你弟弟，真像一头不可驯服的野马。
　　卢巴克 不，不，我不想戴。
　　纳 里 卢巴克，我今天正式警告你，要再胡闹，就让你戴上仆人的包头。你自己选择吧。
　　帕里斯 卢巴克，来，戴上试试看，用手捏住折边，不要动，一动就会掉下来。
　　纳 里 这样就好。哎，不行，嘴，嘴，嘴露得太多。
　　海 蒂 很多男人的嘴都露着。
　　纳 里 哎，不，不，他的嘴太有魅力了。要知道嘴是身体中诱惑性最强的部位。你必须隐藏好这一敏感的源泉，(帕里斯拉住卢巴克手遮住嘴)哎，不行，不行，他的眼睛露得太多。
　　帕里斯 夫人，你总得让他看见才行，不然会撞在墙上。
　　海 蒂 妈妈，你当初就不该给他生这双眼睛。
　　纳 里 再不要胡说。孩子，过来，走走试试看，对。
　　[两个男人戴着裹严身段的头巾，肩并着肩，捂着嘴扭扭捏捏地走着。
　　卢巴克 这算什么男子汉!
　　(唱)一块尸布把活人裹，
　　不似幽灵也像巫婆。
　　纳 里 亲爱的，可不能胡说八道。
　　(唱)男性对女人是诱惑，
　　显露形体不适合。
　　卢巴克 (唱)男儿成熟也有过，
　　何经何典这么说?
　　纳 里 (唱)不懂的事情不必问，
　　按教规办事没有错。
　　卢巴克 (唱)孩儿年满十八岁，
　　有权知道为什么。
　　纳 里 (唱)男女不能并提论，
　　天经地义无辩驳。
　　帕里斯 (背唱)她们把男人当调和，
　　换口味，娶了一个又一个。
　　卢巴克 我在集市上听人家外国人说女人只有一个丈夫，男人可以自己选择妻子。
　　纳 里 疯狂!圣普拉塔斯说的完全不同。我们这个国家一个女人有权找四个丈夫。这是一个非常进步的法律。
　　海 蒂 哎，妈妈，我可不打算要四个丈夫，要一个也就够了。
　　纳 里 傻孩子。
　　(唱)没有几个好丈夫，
　　家务事儿谁来做?
　　谁带孩子谁做饭?
　　谁剪羊毛缝衣服?
　　海 蒂 (唱)咱们可以用男仆。
　　帕里斯 (唱)有我你们不犯愁。
　　卢巴克 (唱)妈妈不是只一个。
　　纳 里 (唱)我心有数不含糊，
　　待你结婚出嫁后，
　　我还要再娶一个年轻美貌的小丈夫。
　　卢巴克 我爸爸他……
　　纳 里 你爸爸太老，不中用了。
　　帕里斯 那我……
　　纳 里 你是我母亲留下来的，也是一家之宝。虽然有时也让我动心……但你毕竟是仆人。卢巴克今天我正式告诉你，你就要当新郎出嫁了。
　　卢巴克 嫁给谁?
　　海 蒂 妈妈，是谁呀?
　　纳 里 她是村里最富有、最受人尊重的阿格法。
　　海 蒂 (恐怖地)妈妈，这怎么行，太可怕了!
　　卢巴克 啊!太可怕了。
　　帕里斯 她太老了，这简直是给孩子找老妈哩。
　　纳 里 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她还不到六十岁嘛!
　　卢巴克 我的妈呀!(他的发呆变成悲哀)
　　(唱)叽喳喳——
　　妈妈她强逼儿要出嫁，
　　呼啦啦——
　　耳鸣眼花浑身发麻。
　　真可怕，太可怕，
　　她像我的婆母又像我的妈。
　　妈妈呀!
　　孩儿刚满一十八，
　　雏莺怎能配昏鸦。
　　纳 里 孩子!
　　(唱)枯树发新芽，
　　竹老才开花。
　　年龄相差不算大，
　　她今还未满花甲。
　　年轻时如花似月人美貌，
　　现如今风韵犹存魅力不比当年差。
　　卢巴克 妈妈，可她已经有了三个丈夫，(向海蒂和帕里斯)至少三个，对吧?
　　海 蒂 三个。
　　纳 里 是三个丈夫，可他们越来越老了。孩子，你幸运哪，你就要成为阿格法的第四个丈夫，也是她最年轻的丈夫。所以她疼你爱你……你就是她的小猫咪。
　　卢巴克 我只要自由!要我自己的生活。
　　纳 里 不要乱说，法律是永远改变不了的。孩子，高兴起来吧。圣普拉塔斯会用贞洁保佑你的。帕里斯，我提醒你，你要用圣普拉塔斯的法规教导他，使他保持纯洁，不然神会惩罚孩子也包括你和我。
　　帕里斯 夫人要强迫他这样做，太危险了。
　　纳 里 这关仆人的什么事?
　　帕里斯 他是你的，也是我的心头肉。
　　纳 里 (自语地)我都不清楚他是谁的，怎么就成了你的心头肉?海蒂，走，跟妈妈去看卢巴克的结婚礼服去。
　　帕里斯 卢巴克，你妈妈非常爱你，她不希望你遭到不幸。
　　卢巴克 可我预感到，我将被她们撕得粉碎，砸成肉泥。
　　帕里斯 孩子，在我们这种制度下，你又能如何呢?
　　卢巴克 我要逃跑。
　　帕里斯 孩子，你能跑多远呢?
　　卢巴克 我要骑上马逃跑。
　　帕里斯 在你换马的时候，他们照样会把你抓回来。
　　卢巴克 我要钻进森林，逃进沙漠，这里我实难忍耐。
　　帕里斯 忍耐是痛苦的，但后果却很甜蜜。孩子，阿格法总有一天要老死，到时候你将会分到你应得的那部分遗产。那你还有时间为自己选择一个年轻漂亮的妻子啊!
　　卢巴克 阿格法的家我一天也不想待，帕里斯，你跟妈去说说吧。
　　帕里斯 这是圣普拉塔斯的旨意。
　　卢巴克 你怕她?
　　帕里斯 因为她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卢巴克 谁给她这种权力?!这分明是用宝剑维护经典，分明是用权力维护尊严。
　　帕里斯 卢巴克!
　　卢巴克 你怕死吗?
　　帕里斯 我要是怕死，就不会从豹子口里把你救出来。卢巴克，你要知道亵渎神灵是要受到惩罚的。她们会把你烧死，用乱石把你砸死。你不能毁了你自己，也毁了你母亲和你的姐姐。孩子!你绝不能给任何人抓到控告你亵渎罪的把柄。答应我吧!(见卢不理跪下)孩子，我求求你了……
　　卢巴克 帕里斯!
　　帕里斯 卢巴克，你答应了?(卢点头)来，孩子躺下，我要唱歌给你听。
　　[卢巴克躺在沙发上，帕里斯坐在他身边，像给孩子催眠似的唱起了《银色的沙滩》。
　　画外音 (唱)苍茫茫无际的世界，
　　人们在等待，等待着未来，
　　宿命却冲刷着意愿，
　　从灵魂到银色的沙滩。
　　忍耐，等待；忍耐，等待，
　　银色的沙滩，
　　美好的未来。
　　[卢巴克在歌声中逐渐平静下来，他双臂置于头下。
　　[歌声中灯光渐收。
　　第二场
　　[阿格法厅堂。悬灯似星，金碧辉煌。壁挂地毯富丽豪华。
　　[厅堂中间是安娃的圆形宝座设在平台上，下有沙发茶几。
　　[音乐声中幕起，阿蒂、阿尔、海威特等在观赏。
　　海威特 利利娅!
　　[利利娅上。
　　女人们 啊!
　　利利娅 (唱)金管银弦伴歌舞，
　　琼浆玉盏映碧湖。
　　阿 蒂 (唱)豪华耀眼丝绒毯，
　　浮雕壁挂绘彩图。
　　阿 尔 (唱)繁烛如星生紫雾，
　　辉煌富丽赛王侯。
　　海威特 (唱)金银珠宝我不慕，
　　堪羡她——
　　众妇女 什么呀?
　　海威特 (唱)一人独占四丈夫!
　　女人们 噫!——哈哈哈哈!
　　阿 尔 哎，你们快看!她那三个旧丈夫来了。
　　[音乐持续。阿格法纳、格兰、法纳特头戴盖巾，按大小顺序上。
　　海威特 (瞄着数着)那是第一个丈夫…
　　阿 蒂 阿格法纳。
　　海威特 第二个丈夫。
　　阿 尔 格兰。
　　海威特 哎，你们看第三个丈夫。
　　女人们 法纳特。
　　海威特 哎!那第四个丈夫是谁呢?(海蒂上)
　　海 蒂 他是我的弟弟卢巴克。
　　利利娅 卢巴克?他真的喜欢嫁给年老的阿格法?
　　海 蒂 他桀骜不驯，我妈妈得把他嫁出去。
　　利利娅 我去国外时，我们还都是孩子。
　　海 蒂 哦!他现在是个漂亮的小伙子。女人们都盯着他。
　　利利娅 国外没有这种事，那儿男人的地位大不相同。
　　女人们 哎，那你快给我们说说。
　　[外面两声炮响，音乐起。
　　[阿格法身着白纱曳地的婚礼服，银器装饰，珠光宝气，风韵犹存，光彩照人。
　　[童仆小萨米随后托着她的长裙。
　　女人们 祝福你，阿格法。
　　阿格法 谢谢你们。
　　(唱)朱唇重抹，黛眉再画，
　　插冰花，披银纱，
　　良辰美景乐无涯。
　　虽不比，
　　豆蔻之年闭月貌；
　　却也是，
　　枯木逢春发新芽。
　　哎呀呀!真真叫人活喜煞——
　　[向安娃致礼。
　　安娃及剑手 圣普拉塔斯。
　　安 娃 阿格法，按照圣女净化我们生命的一切戒律，你有权娶卢巴克为你的丈夫。
　　安 娃 男人们，你们知道你们的妻子要娶一个新的丈夫吗?
　　[后面三位戴头巾的男人点头。
　　安 娃 你们有异议吗?
　　[三位男人摇头。
　　安 娃 你们知道你们的责任，相互之间情同兄弟友好相处。现在送上聘礼。
　　[萨米迅速起身从后面拿出木牌举过头顶，板上出现700与30，女人们发出惊喜。
　　纳 里 700只羊，30匹马。(满怀敬意地向阿格法)祝你们的生活像发光的金子，像东方的太阳。
　　[萨米又端出一盘珠宝首饰，举过头顶，阿格法拿起纯金项链挂在纳里的颈上。
　　阿格法 纳里，感谢你美好的祝愿。海蒂。(为海蒂挂金项链)
　　海 蒂 谢谢阿格法。
　　阿格法 帕里斯。
　　(帕里斯上前)
　　阿格法 卢巴克和你很亲密吧?(帕里斯点头)伸出你的脚来!
　　[帕里斯伸脚，阿格法把一趾戒放在他手上，萨米替帕里斯戴在脚趾上，帕里斯鞠躬后退下。阿格法点点头示意萨米送上金瓶。
　　阿格法 一点小小的礼物，阿格法献给圣普拉塔斯和她的安娃。
　　安 娃 现在以挚爱之心接受新郎。
　　[纳里步履庄严地带出头戴头巾的卢巴克，引向阿格法身边。
　　[卢巴克看到利利娅之美感到惊异，一直盯着利利娅。当他向阿格法鞠躬时，头巾差点掉下。纳里忙为他戴好。
　　安 娃 阿格法的第四个丈夫卢巴克伸出你的手。
　　[阿格法把一枚戒指戴在他的手上。
　　安 娃 这是永久结合的标志。
　　女人们 (举手致礼)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阿格法伸出手来，卢巴克想拿出戒指为阿格法戴，但弄不好头巾，最后他拿出戒指，却用左手递给她。
　　纳 里 (惊慌小声地)卢巴克。
　　[卢巴克忙换只手，先用左手整好头巾，再把戒指给戴上，每个人都对这一失礼吃惊，阿格法极力不表现出来。
　　安 娃 (右臂致礼)结婚宣誓!
　　[所有女人都抬起右臂。
　　安 娃 如果手指感染疾病，是否应该割掉?
　　女人们 割掉!割掉!
　　安 娃 如果有人玷污婚姻，是否应该惩罚?
　　女人们 惩罚!惩罚!
　　安 娃 如果有人污染纯洁的爱情，是否应该处决?
　　女人们 处决!处决!
　　安 娃 永远保持这个宣言与这个结论的纯洁。
　　女人们 纯洁!纯洁!
　　[每当女人们宣誓时，后边的男人都点头，女剑手分别在这夫妇两边，把剑置于他两个头上，形成拱形，直至仪式终了。
　　安 娃 现在卢巴克，最后一次露出你自己吧!涤罪!保佑!保佑这个婚姻!保佑这个日子!
　　[台阶上的卢巴克抛开头巾，身着一套银白的套装，俊美迷人。女人们发出一阵赞美的私语，利利娅如痴如呆地看傻了眼。
　　女人们 (唱)纯洁!纯洁!再纯洁——
　　[歌声中灯光转暗。阿格法的卧室，灯光似明似暗。
　　卢巴克 帕里斯!帕里斯!
　　阿格法 如果要人，萨米在这，现在不需要他。
　　卢巴克 (唱)夜临人离静悄悄，
　　心跳害臊脸发烧，
　　我似落网一只鸟，
　　难展双翅归不了巢。
　　阿格法 (唱)银烛萤火香雾绕，
　　赏心乐事在今宵。
　　如愿以偿娶俊少，
　　撩起轻纱仔细瞧。
　　引人魄散魂欲销。
　　卢巴克，卢……
　　卢巴克 (唱)怎么好，如何了?
　　不敢瞅也不敢瞄。
　　装一个木石未开的痴呆汉，
　　装一个阿都尼不懂风骚。
　　阿格法 (白)卢巴克，你看!
　　(唱)庄园晚景多美妙，
　　月照桃花分外娇。
　　[阿格法熄灯，牵卢巴克走向床边。灯光渐收。窗外桃花随风翻浪。
　　[伴唱：月辉泻桃林，
　　云雀卧花心。
　　知否，销魂不销魂，
　　知否，是春不是春。
　　[灯光渐隐。
　　第三场
　　[伴唱结束，旋律继续，灯光复明。
　　[某天春早，阿格法的桃花园，她原来的三个丈夫在园中劳作。
　　三丈夫 (老三唱)春日暖，桃花艳，
　　蝶浪蜂狂，我心烦。
　　(老大唱)人老无心把春恋，
　　(老二唱)任他花落又一年。
　　(老大、老二唱)夫人娶了小心肝。
　　(老三唱)你看她欢得就像风中旗呐，水里的鱼呀，十八岁的姑娘，青草地的驴呀，欢得都能上了天。
　　阿格法纳 (唱)我们老了不中用，
　　格 兰 (唱)休管人家欢不欢。
　　法纳特 哎，对着哩!
　　(唱)你好比老南瓜不甜只面，
　　你好比干豆角不进油盐；
　　格 兰 (唱)你虽然年纪轻却被割阉，
　　阿格法纳
　　(唱)既不阴又不阳非女非男。
　　格 兰
　　格 兰 噫!——二位老兄，听说咱们夫人要把这果园交给这老四来管。
　　阿格法纳 阿格法想让他在这儿过得快乐。
　　法纳特 不用说，是你怂恿阿格法这么干的。
　　阿格法纳 他年轻，比咱们有为。
　　格 兰 你心里不服?
　　阿格法纳 我管他的闲事。
　　格 兰 闲事?!不咸怕是有点酸溜溜的。
　　法纳特 哼!看他婚礼上那傻样，用左手拿戒指。
　　阿格法纳 他太紧张。
　　法纳特 我看是一种凶兆。
　　阿格法纳 年轻人免不了犯过失。
　　法纳特 春天看到一年，三岁看到老，你们记住我的话吧!
　　格 兰 你是什么意思?
　　法纳特 看看他的眼睛，里面有火。
　　阿格法纳 我看你的眼睛也常常有火。
　　格 兰 好了，好了，我看你们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走，干活去。
　　[卢巴克在桃林中转悠。
　　阿格法纳 卢巴克!
　　卢巴克 你们都在这儿。
　　阿格法纳 卢巴克，这园子怎么样?
　　卢巴克 这儿也不能干，那儿也不能去，有啥意思!
　　阿格法纳 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享受生活。
　　卢巴克 这不可能。
　　法纳特 听听，我的话没说错吧。
　　格 兰 管人家的屁事，走，跟我剪羊毛去。
　　卢巴克 在哪儿?
　　格 兰 山脚那边。
　　卢巴克 我常在那儿打猎，我也去。
　　阿格法纳 不，你不能去。
　　卢巴克 为什么?
　　阿格法纳 夫人随时会来找你。
　　法纳特 (眼里闪过嫉妒和愤恨，自语)蠢女人，走!(与格兰下)
　　[阿格法纳父亲般亲切地坐在卢巴克的身边，音乐中对话。
　　阿格法纳 孩子，振作起来，阿格法可是个好女人啊!
　　卢巴克 嗯。
　　阿格法纳 她从不严厉惩罚我们，也不打骂仆人。
　　卢巴克 嗯。
　　阿格法纳 我是大丈夫，所以就用阿格法纳这个名字，我们都有自己的工作，老二格兰照看牲口，老三法纳特料理土地，我为大照管家务。这里一切都井井有条。
　　卢巴克 哎，你们有孩子吗?
　　阿格法纳 有，我和格兰都有两个孩子，我的孩子和你一样漂亮、强壮。
　　卢巴克 那法纳特为什么没有孩子?
　　阿格法纳 唉!那是圣普拉塔斯对他的惩罚。
　　卢巴克 (震惊地)为什么?
　　阿格法纳 唉!孩子!
　　(唱)那时他还年轻精明能干，
　　身体壮貌英俊同你一般。
　　阿格法倍宠他深情一片，
　　怎奈他恋旧情藕断丝连。
　　亵渎神明遭重罚，
　　被阉割抛在荒草滩。
　　格兰与我同悲叹，
　　黑夜悄悄背回还。
　　从此后他心肠变狠性怪诞，
　　阴阴阳阳，阳阳阴阴惹人嫌。
　　卢巴克 那……阿格法她……
　　阿格法纳 她无可奈何。
　　卢巴克 你怕她吗?
　　阿格法纳 不，她并不坏，卢巴克你知道阿格法年轻时的模样吗?(回忆着美好)她漂亮极了，多次当上年度美人，打败了所有的人，村里的赛马总是第一。
　　卢巴克 嗯。
　　阿格法纳 (激动地)真漂亮，阿格法在马背上坐着，身材俊美，头高高地仰起，风吹散着她的秀发，显出她那凸凸的胸部……
　　卢巴克 (犹豫试探地)我的婚礼你们在场吗?
　　阿格法纳 在场，在场，因为要问我们是否愿意家里有位新丈夫。
　　卢巴克 那个穿黄裙的姑娘她是谁?
　　阿格法纳 那是利利娅。
　　卢巴克 啊!她就是枣林里的小利利娅，变得更美丽了。她现在干什么?
　　阿格法纳 现在市场上卖水果。
　　卢巴克 我可以到市场上去买蔬菜吗?
　　阿格法纳 不行，买卖全由女人负责，不过这要看阿格法，这儿她说了算。
　　[卢巴克陷入气丧，阿格法纳见状，想法使他愉快。
　　阿格法纳 卢巴克，不要忧愁。来，咱们唱歌。
　　(向后)萨米把琴拿来，听卢巴克给咱们唱歌。
　　[小童仆萨米拿琴上，给卢巴克。
　　[卢巴克向后靠在树上，阿格法纳坐在旁边，萨米倒在阿格法纳怀里，卢巴克哼起了《银色的沙滩》之歌。
　　卢巴克 (唱)苍茫茫无际的世界，
　　人们在等待着未来。
　　宿命却冲刷着意愿，
　　从灵魂到银色的沙滩。
　　忍耐等待，等待忍耐，
　　银色的沙滩，
　　美好的未来……
　　[歌声至一半时，利利娅提水果篮出现在花丛中，她听得入迷。歌声结束卢巴克发现了利利娅，惊喜脱口而出：利利娅!
　　[阿格法纳见利利娅惊慌失措，忙用头巾遮住脸，并拉住卢巴克快走，卢巴克不动，他吓得四处张望。
　　[小萨米捂着脸跑下。
　　利利娅 卢巴克!
　　卢巴克 利利娅!
　　利、卢 (二重唱)霎时间天遂人愿，
　　今日相逢遂人愿。
　　利利娅 (唱)他貌似阿都尼身影重现，
　　卢巴克 (唱)她好似维纳斯显露人间。
　　利、卢 (同唱)心儿甜，魂儿散。
　　情切切，意绵绵。
　　隔墙隔水叙别情，
　　哪怕人看见。
　　[二人靠近欲言，法纳特出现。
　　[利利娅速离去，阿格法纳抓住卢巴克不让再去，卢依依不舍。
　　第四场
　　[阿格法的卧室，同第二场尾。华贵的房间，纱幔半遮半掩的床。
　　[台阶上铺着昂贵的地毯，还有烛台、金瓶等。
　　[阿格法躺在床上，枕着大枕，翻来覆去。卢巴克坐于台阶，背对阿格法，用塔多尔奏着《银色的沙滩》曲调。
　　阿格法 (唱)三月芬芳不觉春，
　　身在乐园无温存。
　　夜沉沉，心烦闷，
　　盼黄昏怎得不黄昏。
　　他悠悠曲调隐心事，
　　我恍恍听琴不知音。
　　卢巴克 (唱)手抚琴弦细思忖，
　　何时再会花下人，
　　若能化作蝶飞去，
　　飘飘扬扬落花荫。
　　窃窃私语轻轻吻，
　　如酥如醉欲销魂。
　　阿格法 (唱)情愈迫，愈难禁，
　　真情取悦心上人。
　　阿格法 卢巴克?卢巴克!
　　卢巴克 (唱)不纳闷，莫拘谨，
　　将计就计好脱身。
　　(白)阿格法，我想给你一个建议——
　　阿格法 请过来。
　　卢巴克 这是一个很好的建议。
　　阿格法 是吗?
　　卢巴克 (唱)桃园枝繁花似锦，
　　阿格法 (唱)你在果园太劳神。
　　卢巴克 (唱)今年果实必丰收，
　　阿格法 (唱)上床不要想桃林。
　　卢巴克 今年的桃价……
　　阿格法 哎，白天的事白天干，晚上的事晚上干。来睡吧。
　　卢巴克 我在集市上听那些外国商人互相在说桃子“Cheap”，桃子“cheap”是便宜。
　　阿格法 你是在哪里学会了他们的语言?
　　卢巴克 我从孩子起就在集市上听他们谈话，东一句西一句地学会了几个词语。
　　阿格法 在集市上?
　　卢巴克 听说他们今年要压低我们的桃价。
　　阿格法 好了，好了，到桃子熟的时候再说，现在咱们睡吧……
　　卢巴克 我想好了办法，今年咱趁桃子还没熟时就把它摘下来，用棕叶包好，用船运到下游，一定会卖很高的价。
　　阿格法 你的建议可说是“excellent”。但是没有一个人跟毛小伙去谈做生意的事。没有。
　　阿格法 (唱)他要经商出远门，
　　是何用意我不放心。
　　这个建议不应允，
　　他的脸上布阴云。
　　卢巴克 (唱)她左右徘徊心不定，
　　犹犹豫豫是何因?
　　阿格法 (唱)有心答应随他去，
　　前无先例效何人?
　　卢巴克 (唱)猜不透，摸不准，(想)
　　对，再来奉承讨欢心。
　　(白)阿格法，我想可以。
　　阿格法 过去没有男人这样。
　　卢巴克 可你不同。
　　阿格法 怎么不同?
　　卢巴克 (接唱)你仔细谨慎听劝告，
　　阿格法 (接唱)好的建议是黄金。
　　卢巴克 (接唱)你精明果断善经营，
　　阿格法 (接唱)关键在于不骗人。
　　卢巴克 对，这就是你做生意的诀窍。
　　阿格法 对，你做生意也一样千万不可骗人，否则，可能一时获利，但最终要吃亏。质量就更为重要。当我出售地毯时，我只出售最好的，一开始我没赚多少钱，但没有一个人因买了阿格法的地毯而抱怨，我得到的都是赞赏。
　　卢巴克 哎呀，关键是你善于做生意，不会亏本……
　　阿格法 (更自得)我从中国买丝绸地毯，凭我老练的眼光能辨别它们的质量。随着时间的推移，好的会变得更好，价格也变得更高。你看，这块地毯已经四十年了，但现在比它新的时候更美丽。我就是这样发财的。
　　卢巴克 (故作惊讶，而且胡编)这是天才的经济头脑，是发达的哲学思想。
　　阿格法 还不仅如此，当一场大买卖成交，我还要送一件礼物，这就是商业友谊，友谊跟黄金一样可贵。……卢巴克，过来吧。
　　卢巴克 你身上有我没有的东西，你既不自吹自擂，也不目中无人，你就像大海，知道该比河流低一些，这样河流全都流入大海。你使大海成为所有河流的皇后。
　　阿格法 卢巴克，是你自己想到这样说的吗?
　　卢巴克 随便说说。
　　阿格法 说得太好了!
　　卢巴克 (拖延地)你已经是村庄的地毯皇后了，但愿你能成为仙桃皇后。
　　阿格法 啊，卢巴克，你简直比我年轻时更热情。
　　卢巴克 那我得亲自挑选、包装、谈判价格。
　　阿格法 桃园你已经管理得很好，亲自挑选、包装、谈判价格，你能行吗?
　　卢巴克 我懂他们的语言，更重要的是我会学习你的宝贵经验。
　　阿格法 (高兴)卢巴克，你是个有趣的孩子。宝贝，你有女人的头脑，有男人的健美，好吧，桃子熟时你可以去。
　　卢巴克 (得寸进尺)那我还得学习更多的外语。
　　阿格法 男人不能上学。
　　卢巴克 我姐姐海蒂精通外语，我可以向她学习。
　　阿格法 不，卢巴克，男人只能干家务，带孩子。
　　卢巴克 女人为什么不可干家务，带孩子?
　　阿格法 孩子的源本是男人的，种子来自男人。孩子仅仅在女人身上放了一段时间，然后就还原给男人。这样女人能处理国家大事，举行宗教仪式。
　　卢巴克 这就不能改变吗?
　　阿格法 自然规律是不能改变的，不可能。
　　[卢巴克下床，又坐于地毯弹一曲悲伤之音，阿格法按铃，阿格法纳端茶上，递茶退下。
　　阿格法 (像哄小孩似的亲切)好了，她可以教你。她能上这儿来吗?
　　卢巴克 我可以到她那儿去吗?
　　阿格法 没有女佣人吗?
　　卢巴克 只有帕里斯。
　　阿格法 那个老头，他能保证你们在那里时，不会有女人来?
　　卢巴克 帕里斯可是个守职的仆人。
　　阿格法 好吧，每星期去一次。
　　卢巴克 阿格法!我会学到很多的东西。
　　阿格法 卢巴克，快来!快来!
　　卢巴克 我去浴室洗洗。(下，法纳特上)
　　法纳特 夫人!
　　阿格法 你有事吗?
　　法纳特 卢巴克?——
　　阿格法 (指)那儿。
　　法纳特 夫人，他在桃园……
　　阿格法 他在那儿干得很好，法纳特，待桃子熟时，他还要去出售。
　　法纳特 他是想……
　　阿格法 他想使我成为仙桃皇后。
　　法纳特 你若管教不严，这对他和咱们都不会有好处。
　　阿格法 不，他很纯真。
　　法纳特 今早在桃园里，他跟利利娅……(轻声地而且不男不女的声调)
　　(唱)夫人!
　　风惹柳牵桃花瓣，
　　隔墙隔水也枉然，
　　清早间，
　　他与村姑偷会面；
　　花丛里，
　　掀云化雨作狂欢。
　　口对口，眼对眼，
　　亚当夏娃紧相连。
　　这事若不管一管，
　　只怕他心更野眼更馋，惹祸端。
　　阿格法 是你亲眼看见的?
　　法纳特 亲眼，亲眼，你若不信，阿格法纳也瞧见。
　　阿格法 阿格法纳!刚才阿格法纳在这儿怎么没有说起?
　　法纳特 他眼里有火。
　　阿格法 你在报复，是想再次伤害我，你这个无用的男人能使我相信你吗?
　　法纳特 夫人，我……
　　阿格法 你出去，出去。(法纳特只好退出)
　　[卢巴克穿睡衣上。
　　卢巴克 阿格法。
　　阿格法 卢巴克!
　　[拥抱卢巴克上床，法纳特嫉恨地摊开手。切光。
　　第五场
　　[桃子快熟时。纳里家后院凉亭。凉亭下的长椅上放着教具，台阶安放着装着计时用的漏具。
　　卢巴克 (唱)黄莺嚷，云雀唱，
　　声声为把爱颂扬。
　　巧设妙计把学上，
　　追花寻芳求姐帮。
　　海 蒂 (拿出一块石头书板)卢巴克，我们今天学习新的字母。
　　卢巴克 (心不在焉地)字母?字母是什么?
　　海 蒂 都学了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字母是个啥?听着，字母就是词的构成部分。
　　海 蒂 卢巴克，听着!让我们看看这个词“卢巴克”的卢，第一部分是什么?
　　卢巴克 (为难地)卢巴克……卢……卢……
　　海 蒂 不，那不是拼音，比那更小的部分是……
　　[卢巴克故意撅着嘴发出“利”的声音。
　　海 蒂 不对，重念。
　　卢巴克 利……利……
　　海 蒂 利利娅，利利娅，我看你心不在焉。
　　卢巴克 现在我什么都听不进，心中老想利利娅，利利娅。
　　海 蒂 嘘，你是阿格法的丈夫，卢巴克，你在欺骗你的妻子。
　　卢巴克 我和她结婚是违背我的意愿，我是一个完整的自己，我的意愿在这里(按心)，而不是包在一个女人的裙子里，强迫我是错误的。
　　海 蒂 我曾跟母亲谈过，但毫无办法。
　　卢巴克 现在你能帮助我。
　　海 蒂 阿格法对你不好?
　　卢巴克 一切都很好，但爱情是另一回事，难道你从来没有爱过，海蒂。
　　海 蒂 非常遗憾，从没有男人透过面纱来看我，卢巴克，爱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巴克 爱情嘛，就像花有香气，桃有鲜味，月亮知道圆缺，星星从天空升起，爱情就是这样从心底升起，明白了没有?
　　海 蒂 哎，卢巴克，不是我教你，倒是你教起我来了。
　　卢巴克 姐姐，我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海 蒂 我不敢帮你。
　　卢巴克 求求你了。要是我不能跟她见面，我就会陷入最深的绝望。我只要跟她见一次，只要碰她一下。好姐姐，只一次。
　　海 蒂 这太危险了，她们(举起手臂致礼)掌握了所有权力，到处都有女剑客。
　　卢巴克 我要大胆地试一试，为我的爱情而战斗，为在女权统治下的男人的利益而斗争。
　　海 蒂 哎!你是个大胆的家伙，卢巴克。
　　(唱)你像那长空一苍鹰，
　　又像是黑夜闪光的一颗星。
　　你的意愿姐全懂，
　　投石探水看分明。
　　锦囊妙计安排定，
　　雄鹰玫瑰会凉亭。
　　[海蒂至台侧拉开门，利利娅戴着仆人的面纱走进。
　　利利娅 卢巴克。我不能答应更多的时间了。(下)
　　卢巴克 (冲上去)利利娅。(取掉她头上的头巾)
　　利利娅 卢巴克，(长吻)卢巴克，我总为你担心害怕。
　　卢巴克 不要怕，利利娅，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非常美丽的梦。
　　利利娅 快给我讲讲，什么梦?
　　卢巴克 (唱)梦悠悠我躺在沙滩上，
　　望见天边两颗星。
　　星星在移动，
　　缓缓向前行。
　　忽然间一道银光划长空，
　　两星相碰在空中。
　　迸发万道霞和光，
　　整个沙滩亮晶晶。
　　利利娅 (唱)祝愿这是吉祥梦，
　　天有预兆地有灵。
　　冲出樊篱奔前景，
　　向着幸福的彼岸行。
　　卢巴克 (唱)到那儿嘛——
　　无拘无束享自由。
　　利利娅 (唱)就好似——
　　幼年时期的小村童。
　　卢巴克 (唱)枣树丛丛捉迷藏，
　　利利娅 (唱)小溪畔畔逮蜻蜒。
　　卢巴克 (唱)双双对对湖中游，
　　利利娅 (唱)沙洲草滩更尽情。
　　卢、利 (合唱)更尽情，人尽兴，
　　风软花柔春意浓。
　　春意浓，甜如梦，
　　美好人间爱无穷。
　　利利娅 那边已联系好，你有消息吗?
　　卢巴克 船后天就到，我怕见不到你，还写了这个纸条，你看。
　　[利利娅接过条，插在上衣袋里。
　　利利娅 真快!
　　卢巴克 等船一靠岸，咱们将桃子装在船上，然后藏在桃子下面，万事齐备。
　　利利娅 难道阿格法不怀疑?
　　卢巴克 她对我非常信任。
　　利利娅 这下可太好了!
　　[帕里斯内喊：“卢巴克!卢巴克?”利利娅迅速蒙上头巾，纸条落地。利利娅躲一旁，帕里斯上。
　　[海蒂惊慌地上。
　　海 蒂 卢巴克，法纳特来了。
　　卢巴克 法纳特?是阿格法纳吧?
　　海 蒂 是法纳特。快，快走!
　　[法纳特裹着头巾出现在门口。
　　卢巴克 好吧，我走了，海蒂。
　　帕里斯
　　再见!(送下)
　　海 蒂
　　[法纳特捡起纸条看。
　　[切光。
　　第六场
　　[当日下午。阿格法的房间，景同第二场尾，香烟缭绕，音乐中阿格法慢慢懒散地从床上下来。
　　阿格法 (唱)神不定，似梦非梦，
　　睡不宁，乍醒未醒。
　　冷清清，
　　屋寂静，
　　琴横粉墙默无声。
　　[弹琴，随着琴声，一人遮头裹身轻上。阿格法一惊。
　　[来人慢慢放下头巾。
　　阿格法 谁?利利娅!是……找卢巴克?(利利娅摇头，拿起卢巴克弹的塔多尔直往外去)那是卢巴克的琴。站住，把琴放下。(二人夺琴，利利娅用水果刀刺向阿格法，阿格法倒在床上，呼救。
　　[灯亮，法纳特上。
　　阿格法 卢巴克，琴……
　　法纳特 夫人，你醒醒!琴在这儿，卢巴克已回来了，现在桃园。
　　阿格法 哦!
　　法纳特 是个梦吧?
　　阿格法 ……是我叫你吧?
　　法纳特 你不叫，我也要来的，阿格法。
　　阿格法 有事吗?
　　法纳特 我再次提醒你，要留心那个管桃园的家伙。
　　阿格法 卢巴克又怎么啦!
　　法纳特 他眼睛烧得太危险了。
　　阿格法 他很可能是危险的，因为他聪明，聪明对某些人是危险的，对另一些人则是有用的。
　　法纳特 他更狡猾。
　　阿格法 我知道你现在是我的忠实丈夫，你把姑娘们照料得不错，田地也管理得不错，需要什么尽管给我说，我会赐给你的。但不要这样……
　　法纳特 我以圣女的名义起誓，他正在欺骗你!
　　阿格法 法纳特!以圣女的名义起誓说话若不是真的，是要受到严厉惩罚的。
　　法纳特 我今天去接卢巴克……
　　阿格法 那是阿格法纳的工作，而不是你。
　　法纳特 我跟他说你叫我去的。
　　阿格法 是你撒谎。
　　法纳特 不!当你听完我说的事，你就不这么说了。
　　阿格法 是吗?
　　法纳特 教学是在凉亭里进行的。
　　阿格法 卢巴克说那里安静些。
　　法纳特 那里有一个后门。
　　阿格法 你是什么意思?
　　法纳特 我看见有个女人溜了出去。
　　阿格法 那是他母亲或是海蒂。
　　法纳特 不，她戴着仆人的面纱，但一双脚却是小姑娘的。
　　阿格法 她能是谁?
　　法纳特 利——利——娅!
　　阿格法 啊!利利娅!你依然没有提供任何证据。
　　法纳特 有。
　　[法纳特看看阿格法眼色把条子放在茶几上，轻步下。
　　[阿格法待法纳特走后拿起纸条看后失落悲伤地软瘫在沙发上。
　　阿格法 (唱)风未动，忽起浪，
　　秋未到，忽降霜。
　　不曾思，怎敢想?
　　噩梦成真悔恨长。
　　望纱窗冷冷庄园倍怅惘，
　　看厅房清清卧床更凄凉。
　　我伴孤烛同流泪，
　　身影伴我更悲伤。
　　金满箱，银满箱，
　　却怎么换不回一丝真情肠。
　　怨我欠思量，甚荒唐，
　　打开栅栏失掉羊。
　　恨我死主见，太善良，
　　被他一次一次诓。
　　只落得孤单单，凄惨惨，
　　一缕冷月霜洒床。
　　[阿格法恢复理智，倒在床上。卢巴克上。
　　阿格法 今天你在外面待了好长时间，卢巴克。
　　卢巴克 我在谈判价格，船快要来这里。
　　阿格法 你对船很关心?
　　卢巴克 这意味着一桩大买卖。
　　阿格法 它对你还有别的意味吗?
　　卢巴克 别的什么?
　　阿格法 别的什么?你在等船以便装运桃子吗?
　　卢巴克 我还能有别的什么原因?
　　阿格法 是我在问你，不是你问我。
　　[卢巴克没有回答，阿格法起身向他走去，一双眼睛锐利地瞧着他。
　　阿格法 凉亭里很安静自在吧?
　　卢巴克 你为什么问这个?
　　阿格法 为什么你总是不直截了当回答我的问题?我在问你凉亭里是否一直安静自在?
　　卢巴克 我已经告诉过你是这样。
　　阿格法 是这样的，没有人穿过后门?
　　卢巴克 是有……一扇后门。
　　阿格法 最近没有人进出过?
　　卢巴克 我怎么会知道?
　　阿格法 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卢巴克没有回答。
　　阿格法 公牛、驴和男人，他们全都一样，他们全该套上笼头，我给了你太多的自由。
　　卢巴克 什么意思?
　　阿格法 (把一小纸扔给卢巴克)你见过这纸条吗?
　　卢巴克 这是从哪里来的?
　　阿格法 从你自己的手上，有你的课程，你的买卖，你的大笔利润，你的亏损!
　　[卢巴克没有回答。
　　阿格法 你自己还有什么要说的?
　　[卢巴克仍不回答。
　　阿格法 没有?卢巴克，卢巴克!我信任你，把桃园交你管理，放你回家学习，破例让你上市场谈生意，可你竟干出这等不光彩的事。
　　卢巴克 我不知道什么光彩不光彩，我只知道爱情。
　　阿格法 你是一个结过婚的男人，那就是你所谓的爱情。
　　卢巴克 (很平静地)这就是我的爱情。
　　阿格法 淫荡，偷偷摸摸的动物一样的好色淫荡!还有什么别的?还有什么别的?你一直在你母亲的家里和她见面吗?
　　[卢巴克没有回答。
　　阿格法 难道不是?
　　[卢巴克没有回答。
　　阿格法 我看你是装哑巴。你每次都在你上课的地方跟她见面，你们两个在凉亭里，然后她戴上仆人用的面纱溜出去，我没有说错吧?
　　卢巴克 你说得不错，我是唯一有罪的人。
　　阿格法 你常和利利娅见面?
　　卢巴克 这是我的过错，不是利利娅的过错。
　　阿格法 当然，男人总是比女人走得更远。你难道不明白这一点?
　　阿格法 后天，后天要干什么?
　　[卢巴克没有回答。
　　阿格法 回答我，干什么?
　　卢巴克 现在什么也干不成了。
　　阿格法 后天船要开走，你们要乘船逃跑。这就是为什么你这样匆忙，这样热烈关心后天的原因。
　　[卢巴克没有回答。
　　阿格法 就是那样，你这草丛里的蛇，你一直在欺骗，说谎，背叛!
　　卢巴克 我一开始就背叛了，我被迫跟你结婚，我不认识你，也不爱你，我不知道爱情会以这样一种力量来到，它使胆小鬼变成勇敢的人，使勇敢的人敢于大胆冒险，它使老年人变得年轻，使年轻人变得老练，它是生命的力量。
　　阿格法 生命的力量是由圣普拉塔斯赋予，那是我们的宗教。
　　卢巴克 恐惧、强制、造谣，那才是你们的宗教。
　　[阿格法没有回答。
　　卢巴克 自由和爱情，这是我们的信仰。我一直很尊敬你，阿格法，尊敬你的原则和公正。现在请讲点公正吧，不要惩罚利利娅啊，——只惩罚我。
　　阿格法 女人不是用同样的法律来审判的。利利娅犯的并不是像你那样亵渎婚姻罪。她是一个未婚女人，而你是一个结过婚的男人。你一点也不记得你的结婚誓言了?
　　卢巴克 誓言不是从我嘴里发出的。
　　阿格法 誓言就是誓言，你应该受到惩罚，国家的惩罚是严厉的。
　　[卢巴克没有回答。
　　阿格法 难道你不害怕，卢巴克?
　　卢巴克 (平静地)是的。
　　[一阵沉默，最后被阿格法按的铃声打破。阿格法纳进来，目光朝下，眼睛里充满哀求。
　　阿格法 你知道吗?
　　阿格法纳 我知道。那是我的错，卢巴克，你快忏悔吧。
　　卢巴克 不，我没有错，我在寻找我的自由。
　　阿格法 好，给你自由。
　　[阿格法二次按铃，格兰、法纳特上。
　　阿格法 把他带走，管住他。
　　格 兰 卢巴克——
　　阿格法 (见卢巴克轻松的样子，气得无可奈何。)法纳特，点燃灯火，炷香。
　　[法纳特迅速地点燃蜡烛炷香。
　　阿格法纳 阿格法，你要干什么?
　　阿格法 请圣女安娃来这里。
　　阿格法纳 啊!
　　法纳特 对!卢巴克应当受到惩罚。
　　阿格法纳 阿格法!血能用血洗干净吗?
　　阿格法 (忽一闪念)不，我不能这样。
　　法纳特 为罪恶辩护，可是亵渎神明。
　　阿格法纳 阿格法!让卢巴克活下去吧!
　　阿格法 熄灭蜡烛。
　　(唱)这情与理，神与爱，
　　人和情爱难分开。(跪地交双臂)
　　祈求神把他凉解，
　　解人意，降怜悯，广施仁怀。
　　法纳特 阿格法……
　　[萨米急跑上，呆在门口，鼓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萨 米 夫人——夫人，夫人!
　　阿格法纳 什么事，萨米?
　　萨 米 (好不容易结巴地说)女剑客把卢巴克老爷带……带走了!
　　阿格法 啊!
　　[阿格法倒地。
　　[切光。
　　第七场
　　[乡村集市。没有售货摊，舞台右侧是安娃的宝座。左边前排是纳里、海蒂、阿尔，还有两个女人。后排是阿格法纳、格兰、帕里斯、萨米。除了萨米，所有的男人都戴面纱。右边前排是阿蒂，后排是法纳特。在宝座上，圣普拉塔斯安娃举起右手致礼，在宣誓过程中，所有女人的手都举着。
　　安 娃 现在宣誓!凡今天说假话的一律不得参与审判。
　　女人们 不说假话!不说假话!
　　安 娃 这誓言决不能背叛!
　　女人们 决不背叛!决不背叛!
　　安 娃 带卢巴克!
　　[女剑客把卢巴克拖上来并站在他两侧看守住。
　　卢巴克 (唱)黑夜里仰头望星河灿烂，
　　似看到银色的沙滩在眼前。
　　哪怕那宝剑与经典，
　　更何惧这权力与尊严。
　　安 娃 阿格法的第四个丈夫卢巴克，亵渎神圣，应该严惩……
　　纳 里 祈求圣普拉塔斯，孩子年轻，原谅他吧，饶恕他吧。
　　[安娃冷冷的表情。
　　海威特 信徒们，信徒们，看看他那副样子，他是不会悔悟的!这是毫无疑义的。
　　纳 里 孩子在忏悔。
　　海威特 惩罚!
　　纳 里 救救孩子吧!
　　阿 蒂 他的不贞在污染我们的社会!
　　女人们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海 蒂 爱情不是污染!
　　安 娃 安静，只要被告表示悔悟，就可以宽恕。被告有什么要说的?
　　海 蒂
　　卢巴克!
　　纳 里
　　[所有的人在等待卢巴克说话，目光都转向了他，像死一样的卢巴克、闭着眼的卢巴克终于开口说话。
　　卢巴克 亲人们，乡邻们，爱情不是过失。
　　(唱)生为爱歌唱，
　　死为情颂扬。
　　如果世间没有爱，
　　就像太阳没有光。
　　好似湖中没有水，
　　好似玫瑰无芳香。
　　如果世间没有爱，
　　想一想——
　　生活将是什么样?
　　海威特 他亵渎神明!
　　[左边人群中起了阵骚乱，纳里倒在周围的人身上，一个女人悄悄地走到安娃位置的正后面。
　　海 蒂 他没有亵渎。他只是说出了他所想的。难道男人就不能说出他所想的?在这个国家，难道男人就一点权力也没有?
　　海威特 这一切都是圣普拉塔斯的天意。
　　海 蒂 不，并非这样，外国人对我们的残忍方式甚为惊讶!我要到……
　　安 娃 住口!一个不信神的人有什么权力干涉我们的事情?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让我们的男人来回答有关他们的问题。(转向法纳特，做手势让他到前面来)法纳特，这个国家的男人都过得不错吧?
　　法纳特 不错，很不错。
　　安 娃 你在这家庭的许多事务中具有很大的权力吧?你对你的家庭感到满意吧?
　　[法纳特点点头。
　　法纳特 满意，非常满意。
　　安 娃 毫无疑问，根据自然规律和圣普拉塔斯的法令，妻子有权讨几个丈夫，这对男人有好处吧?
　　[法纳特点点头。
　　法纳特 有好处，太有好处了。
　　安 娃 大家都听到了法纳特的证言，我要把它写在书版上，让来自外国的男人们看看。
　　[作证言期间，其他女人和阿尔走到了右边，现在那里有四个女人。
　　海 蒂 其他男人也可以发表他们的观点。阿格法纳!
　　安 娃 阿格法纳。
　　海 蒂 阿格法纳，你说说。
　　阿格法纳 我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不过……
　　安 娃 (迅速打断地)大家都听到了吧：“没有什么好抱怨的。”难道还有必要再听更多的证言吗?
　　[帕里斯走上前大声地说起话来，人人都大吃一惊。
　　帕里斯 不，不，请给卢巴克自由，给卢巴克自由吧，让他的聪明才智为村庄、为国家造福吧。
　　[所有的人惊呆了。有的人久久地咯有所思地注视着帕里斯。
　　安 娃 一个仆人，而且是个男人，谁给你权力在这里说话?滚开!从这里滚开!立刻滚蛋!(帕里斯没有走)否则被告就没有被宽恕的希望。
　　[这话竟起了作用，帕里斯低着头离开了。卢巴克突然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力量，在帕里斯身后大叫。
　　卢巴克 帕里斯，别走!
　　(唱)总有一天都会变，
　　情爱温暖满人间。
　　上帝也将赐仁慈，
　　不像她们这凶残。
　　请给利利娅捎口信，
　　别忘记梦里的星星和预言。
　　银色的沙滩重相见，
　　明月下静静听我拨琴弦。
　　安 娃 信徒们!他亵渎神明!
　　阿 蒂 判他死刑!
　　[阿尔也走到了右边，只有帕里斯、纳里和海蒂还在左边。右边的女人，除了阿尔，开始一致大声：他必须死，他必须死!
　　海 蒂 (几乎不可控制地)你们逛妓院，跟在你们面前扭动裸体的小伙子做爱!你们哪一个可以指责别人不贞!哪一个?哪一个?
　　纳 里 海蒂，海蒂!——
　　安 娃 谁也别听这姑娘的话，她显然神志模糊了，语无伦次，现在宣判!
　　阿格法 慢!(急上，以一种几乎绝望但还要说一说的语调)我以这村庄里一切美好的东西起誓，以圣普拉塔斯降福于我们，使我们的田地丰收生意兴隆的一切起誓，尽管为时已晚，我还是要说，事实上，卢巴克最近已不再跟我同床，有一阵子我打算跟他离婚，考虑他是在堕落之前就解除了我们的婚姻，我要求在宣布审判结果之前，考虑到这一点。
　　[右边的女人们惊讶地互相对视。
　　卢巴克 谢谢你，阿格法，不过现在不必要这样为我辩护。
　　阿格法 你不能害了自己，卢巴克!
　　[法纳特把狂热的目光求援于海威特。
　　安 娃 圣普拉塔斯并不禁止我们对有过失的人表示仁爱吧?(举手致敬)宣判，对于年轻处女利利娅，为惩罚她的不公正举动，鞭笞三十下。
　　[卢巴克站起来叫道：“不!不!”女剑客走过来把他踏倒。
　　安 娃 对于卢巴克，为惩罚他的亵渎神灵，判处装在口袋扔在沙滩，用火烧死。
　　[右边的女人们大声叫：用火烧死，用火烧死!
　　[左边的人大为震惊，纳里扑向卢巴克，被女剑手甩开，纳里昏倒在海蒂的怀中，四个女剑手把卢巴克装进一个口袋，高高举起，欲扔。
　　阿格法 (拉住)卢巴克，是我害了你!
　　(唱)是我爱你害了你，
　　今日祈神神不依。
　　我尽力辩护，
　　他不屈不渝。
　　这丝丝缕缕缠绕如麻的情和理，
　　混混沌沌迷迷惑惑何时得明晰。
　　安 娃 点火!
　　阿格法 我以我全部的家产赎回卢巴克。
　　安 娃 烧死他!
　　女人们 烧死他!烧死他!
　　安 娃 立即正法!
　　[剑手燃起熊熊烈火。阿格法奋力扑救，剑手推开阿格法，将卢巴克扔下火坑。阿格法昏倒在地，众造型定格。少顷从遥远的地方响起卢巴克的声音。
　　卢巴克 (唱)苍茫茫无际的世界，
　　人们总在等待美好的未来。
　　宿命冲刷着意愿，
　　从灵魂到银色的沙滩。
　　忍耐等待，等待忍耐，
　　银色的沙滩，
　　美好的未来!
　　[伴唱中阿格法慢慢走近火坑，火光映衬着她那弯曲的身影。
　　[幕闭。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