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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登殿》


  上本:跑坡回窑
  平 贵:(内唱西皮导板)
  一马儿离了界牌关,
  (西皮一字)
  薛平贵打马回长安。
  青山流水无心看,
  一心回窑探宝钏。
  催动坐马莫迟缓,
  不免来在红综岸前。
  想当年在此降烈马,
  如今改做饮马泉。
  我本当打马穿城过,
  怕的是惊动魏左参。
  不进城来越城南,
  五家坡改变了旧容颜。
  见几个大嫂哈哈笑,
  见几个大嫂把菜剜。
  翻鞍立蹬下坡站,
  且向大嫂问一言。
  (白)众位大嫂请了。
  (内女白)请了,请了,军爷莫非迷失路途?
  平 贵:并非迷失路途,我来找人问姓。
  (内白)有名便知,无名不晓,不知问的谁家哪户?
  平 贵:提起此人大大有名。
  (内白)名在何处?
  平 贵:宝仓库王丞相之女,三女宝钏。
  (内白)你与她家有亲?
  平 贵:无亲。
  (内白)有故?
  平 贵:特为故而来。
  内 白:这就不对了。
  平 贵:怎样不对?
  内 白:尘世之上,只有男子访男子,方称宾朋故友。男子访女子称为宾朋故友,情理不通,道理不佳也!
  平 贵:大嫂,不是你那等言讲,我与她的丈夫薛平贵,同营吃粮,临行之时,托我与她捎带家信回来了。
  内 白:既然如此,你与我扎住。
  平 贵:站住。
  内 白:扎住!扎住!
  平 贵:哎呀,俺平贵离长安一十几载,今日回来,难道口音变了不成,好、好,大嫂,为军我把你扎住了。
  内 白:你把谁扎住?
  平 贵:我把你路给扎住了。
  内 白:好,站住。三姐,五家坡有人给你逗把呢?
  宝 钏:莫非是叙话。
  内 白:叙了话,还没跟你逗把呢。
  宝 钏:众大嫂,失陪了。(上)
  (西皮一字)
  众大嫂不住连声唤,
  五家坡来了王宝钏。
  站立在坡前目观看,
  见一位军爷站面前。
  尊容未曾瞧得见,
  观后边好象薛平男。
  我本当上前把夫认,
  错认了旁人理不端。
  低头不语把菜剜,
  他问一声应一言。
  平 贵:(接唱)
  众大嫂传话好迟慢,
  五家坡站得我两腿酸。
  猛然抬头目观看,
  见一位大嫂把菜剜。
  尊容未曾瞧得见,
  观后边好象妻宝钏。
  我本当上前把妻认,
  错认民妻礼不端。
  圣人之上用公礼,
  为人还要礼当先。大嫂,请了!
  宝 钏:请了,请了,军爷莫非迷失路途?
  平 贵:并非迷失路途,前来找人问姓。
  宝 钏:有名便知,无名不晓,你问的谁家哪户?
  平 贵:提起此人,大大有名。
  宝 钏:名在何处?
  平 贵:宝仓库王丞相之女,三女宝钏。
  宝 钏:你与她家有亲?
  平 贵:无亲。
  宝 钏:有故?
  平 贵:特为故而来。
  宝 钏:这就不对了。尘世上男子访女子,称为宾朋故友,情理不通,道理不佳也。
  平 贵:大嫂,不是那等言讲,我与她丈夫同营吃粮,临行之时,托我与她捎带家信回来了。
  宝 钏:这……王三姐,眼尖手巧,三两下把菜剜满,已经回窑去了,你把书信交待与我,我与她捎带回窑也就是了。
  平 贵:且慢,我那薛大哥临行之时,对我言讲,书要见本人。
  宝 钏:若不见本人呢?
  平 贵:原书带回西凉。
  宝 钏:军爷请往下站。平贵呀强盗,你一去十几载,今日才有书信回来,还要书见本人,若不见本人,原书带回西凉,我本当上前接书,身旁如此褴褛,怎样上前接书,哎,你一十几载不管为妻吃穿,事到如今我还给你顾的什么脸面,不免掸掸灰尘,上前接书便了。军爷请往上站,拿来!
  平 贵:拿什么来?
  宝 钏:拿我家的家书来。
  平 炎:且慢,你上前接书,是我薛大哥的什么人呀?
  宝 钏:不敢,我乃平贵一房寒妻。
  平 贵:啊,原来薛大嫂到了,为军一知,重见一礼。
  宝 钏:还礼了,拿来!
  平 贵:拿什么来?
  宝 钏:拿我家书信来。
  平 贵:且慢,想在西凉为军,黄门官奏到,长安地界天旱三载,六料不收。有志气的男子饿死多少,何靠她一女流之辈,啊,是了,男子不得时,心在天涯转,女子不得志,必有情人看。莫非有情人照看与她。有了,不免上得前去,将她调戏一番,若是一贞节,不少她凤冠霞帔,若是一失节,腰带防身利刃,将她一剑斩首,回转西凉去了,话是一句,宝钏妻呀,真乃苦煞你了。
  (西皮摇子)
  洞冰曾把牡丹戏,
  庄州回家三探妻。
  五家坡来了薛平贵,
  本男儿调戏自己妻。
  在中叉囊袋摸一把,
  (白)嗬,
  无意儿把你的家书遗。
  (白)惶愧呀,惶愧!
  宝 钏:哪里在办皇会呀?
  平 贵:为君口言惶愧,不是办皇会。
  宝 钏:怎么惶愧?
  平 贵:为君把你的书信失掉了,不是惶愧吗?
  宝 钏:你书信放何处呢?
  平 贵:中叉囊袋。
  宝 钏:可是要紧之处?
  平 贵:正是要紧之处。
  宝 钏:你一路做了些什么?
  平 贵:我在囊袋取了个弹。
  宝 钏:取弹做什?
  平 贵:取弹打雁。
  宝 钏:打雁做什?
  平 贵:打雁下酒。
  宝 钏:雁吃了你的心。
  平 贵:未曾。
  宝 钏:雁剜了你的肝。
  平 贵:没有。
  宝 钏:好道来,是你这等之人,我把你好有一比——
  平 贵:好比何来?
  宝 钏: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岂不忠乎,全不牺乎?”捎书不到,乃不义乎,你把我家书失掉,有何脸面在世,你还不与我走吗?
  平 贵:是啊,把人家书信失掉,我有何脸面在世,待我拉马就走。
  宝 钏:唉,可叹我一十八载夫妻难得团圆了。
  平 贵:大嫂不用啼哭,这书信的情由为君还记得一半。
  宝 钏:看将起来!你就不是个好人!
  平 贵:怎见得不是好人呢?
  宝 钏:莫非我薛郎,捎带有安家银两,叫你瞒昧了,来在五家坡前,欺骗我来了。
  平 贵:大嫂,不是你那等言讲,薛大哥在那里修书,我在一旁收拾马背行囊,待瞧不瞧,待看不看,故而我记得一大半。
  宝 钏:如此,君爷请讲。
  平 贵:请听。
  (导板)各搬土块坐坡前,(白)各行方便。
  宝 钏:(一字)把西凉之事表一番。
  平 贵:八月十五月正圆。
  宝 钏:慢来,这八月十五月不是圆的还是扁的。
  平 贵:大嫂,我薛大哥在月下修书。
  宝 钏:难道万马营中你们连灯亮都无有吗?
  平 贵:我那薛大哥不过是指月为题。
  宝 钏:如此,往下讲来。
  平 贵:大嫂你听,(唱)
  薛平贵修书问宝钏。
  宝 钏:问一声薛郎他可好!
  平 贵:你问我安然我安然。
  宝 钏:哎,我问的我薛郎,哪个问你。
  平 贵:你问的是薛大哥,我怕你问我呢。
  宝 钏:往下讲来(唱)
  他三茶四饭谁人做?
  衣衫破烂谁补连?
  平 贵:三茶四饭伙夫造。
  衣衫破烂请工连。
  宝 钏:你弟兄双双杀鞑子。
  两军阵挣来几件功。
  平 贵:薛大哥生来命不成,
  未曾出兵受五刑。
  宝 钏:慢来,受五刑,是不是挨打。
  平 贵:倒不是挨打,丢倒就是四十大板。
  宝 钏:薛郎,好苦的命。
  平 贵:大嫂,这还不算苦。
  宝 钏:挨打不算苦,什么才算苦?
  平 贵:为君好有一比——
  宝 钏:好比何来?
  平 贵:老鼠拖帚把,苦的还在后头呢。
  (唱)上阵时先盗一骑马。
  宝 钏:慢着,万马营中,是官马还是私马?
  平 贵:只有官马,无有私马。
  宝 钏:我薛郎有马?
  平 贵:他有个什么马?
  宝 钏:红鬃烈马。
  平 贵:是的,是的,是有匹红鬃烈马,可是被胡兵鞑子盗去了。
  宝 钏:那不是死了官马要给赔呀。
  平 贵:赔倒不赔,要给人家买马添槽呢。
  宝 钏:他那来的银子呢?
  平 贵:你听(唱)
  买马时借了我十两银子。
  宝 钏:慢来,你在军中做什?
  平 贵:吃粮,
  宝 钏:我薛郎呢?
  平 贵:当兵。
  宝 钏:你在吃粮,他在当兵,怎么你有银两,我薛郎就无有银两?
  平 贵:我且问你,我薛大哥什么出身?
  宝 钏:我薛郎是贫寒出身。
  平 贵:是啊,好道来,薛大哥既是贫寒出身,东来是他的朋友,西来也是他的故友,我薛大哥的银两今日待朋友,明日待故友,银两都花费完了。
  宝 钏:借你的银子有利息无有?
  平 贵:怎的无有?
  宝 钏:你且讲来。
  平 贵:你听啊(唱)
  连本带利廿两。
  宝 钏:慢来,那有怎么大的利息?
  平 贵:喝酒图醉,放债图利。人无利息,谁肯早起。怎无利息呢?
  宝 钏:他还了你没有?
  平 贵:你听啦,(唱)
  并未还我半毫分。
  宝 钏:那你就该向他要。
  平 贵:他没有哇。
  宝 钏:你就该骂着向他要。
  平 贵:我无有骂人之口。
  宝 钏:你就该打着向他要。
  平 贵:我无有打人之手。
  宝 钏:不能打?
  平 贵:不能打。
  宝 钏:不能骂?
  平 贵:不能骂。
  宝 钏:一不能打,二不能骂,看来你把银两舍?
  平 贵:舍不了。(唱)
  临行大哥对我谈,
  寒窑现有你王宝钏。
  宝 钏:慢着,他借银有我宝钏在中?
  平 贵:无有。
  宝 钏:有我在见?
  平 贵:无有。
  宝 钏:好道来,无我宝钏在中在见,我宝钏二字你要少叫。
  平 贵:我叫了。
  宝 钏:你少叫。
  平 贵:我叫了。(唱)
  薛大哥他把婚书写,
  一笔卖了你王宝钏。
  宝 钏:此话当真?
  平 贵:当真。
  宝 钏:果然?
  平 贵:果然。
  宝 钏:薛平贵,狗强盗,好强盗!
  (三六)听他言来心一惊,
  背转身来自思忖。
  手指西凉把薛郎骂,
  骂一声平贵不是人。
  低下头来暗思忖,
  可有三媒六证人?
  平 贵:你听,苏龙魏虎为媒证,
  王丞相是我主婚人。
  宝 钏:提起旁人我不晓,
  苏龙魏虎是内亲。
  来来来随我相府进,
  到相府以内问假真。
  平 贵:我两结仇如山海,
  他咬定牙关不认承。
  宝 钏:(导板)
  我的父在朝为大官,
  平 贵:慢着,抗账不还吗?
  宝 钏:不能!
  平 贵:他打为君的?
  宝 钏:不能。
  平 贵:谅他不能。
  宝 钏:府下金银堆成山。
  五家坡前把账算,
  连本带利一齐还。
  平 贵:这儿到西凉路不远,
  我那里金银堆如山。
  自古道银钞如粪土,
  我看上人来不要钱。
  宝 钏:(导板)
  我的父在朝为左班,
  平 贵:慢来,为左班,他依官压势?
  宝 钟:他不能。
  平 贵:我谅他不能。
  宝 钏:丫环院子有万千。
  五家坡一声喊,
  来几个人儿把你拴。
  打板子夹枷杆,
  管叫你思前容易后悔难。
  平 贵:大嫂休提把法犯,
  我是犯法老祖先。
  顺天府台告个状,
  阮平县内喊个冤。
  上堂只要两句话,
  管叫你一逼嫁与咱。
  宝 钏:五家坡调戏我,
  调戏我如同妈一般。
  平 贵:自古请酒红人脸,
  财帛打动人心间。
  取出白银三两三,
  再叫大嫂听我言。
  这一锭银子三两三,
  拿与大嫂安家园。
  买麦子磨麦面,
  扯绫罗缝衣穿。
  打手饰置钗环,
  任你吃任你穿。
  咱快乐夫妻过几年。
  宝 钏:(导板)
  这一锭银子我不沾。
  这一锭银子三两三,
  拿与为娘安家园。
  买麦子磨麦面,
  扯绫罗缝衣穿。
  打手饰置钗环,
  任娘吃任娘穿。
  倘若为娘身死后,
  将为娘埋在大路边。
  请能工造牌坊,
  牌坊上边把字钻。
  上刻你父薛平贵,
  下刻你母王宝钏。
  过路君子念一遍,
  (白)君爷。
  平 贵:啊!
  宝 钏:儿呀,把儿的孝名天下传。
  平 贵:一见三姐骂破脸,
  她那里越骂我越喜欢。
  用手儿带过马和鞍,
  一马驮你在西凉川。
  来来来,我俩不用多说,快快上马跟我走!
  宝 钏:哎,君爷,把你马拴住,我们商量、商量!
  平 贵:好,好,把马拴住,我们商量、商量。
  宝 钏:唉!
  平 贵:你不是说商量、商量。
  宝 钏:我的心和我商量。
  平 贵:商量就商量快一点,商量慢了为君还不答应。
  宝 钏:(三六)
  一见君爷变了脸,
  不由宝钏不耐烦。
  低下头暗思叹,
  猛然一计想心间。
  我今不是王家女——
  平 贵:闹了半天你不是王宝钏,那王宝钏今在何处?
  宝 钏:那一旁来了王宝钏。
  平 贵:在哪里?
  宝 钏:在那里。
  平 贵:不曾得见?
  宝 钏:一把黄土迷他眼,
  提菜篮转回寒窑前。(下)
  平 贵:一把黄土迷王的眼,三姐,快来上马,哎呀,跑了!(笑)
  五家坡去了王宝钏。
  宝 钏:(内白)苦哇!
  平 贵:怕的是逼坏王宝钏。
  不骑马来步行路赶,
  十八载夫妻要团圆。
  宝 钏:前边走的王宝钏,
  平 贵:大嫂你不用跑,快快上马。
  宝 钏:你来,你来,老娘给你一刀子。
  (洒头)啊——他还在赶。
  平 贵:后边紧跟薛平男。
  啊嗬,看到看到又转了一个弯。
  宝 钏:(三六)低头我把窑门进,
  随手再把窑门关。
  平 贵:哎哟!为君一步来迟慢,
  将我关在窑外边。
  我不是吃粮当军汉,
  我本是你丈夫平贵回窑前。
  宝 钏:呸呀!先前是吃粮当军汉。
  如今你又说夫回还。
  说的是重相见,
  说的不是不团圆。
  平 贵:(导板)
  二月二来龙出现。(白)哎,妻呀——
  宝 钏:倒是你娘的八呀!
  平 贵:哎,你怎么骂起来了?
  宝 钏:五家坡你叫的什么?
  平 贵:叫的是大嫂。
  宝 钏:如今好有一比。
  平 贵:好比何来?
  宝 钏:外甥打灯笼——
  平 贵:此话怎讲?
  宝 钏:照舅(旧)。
  平 贵:莫非还是要叫大嫂?
  宝 钏:正是,叫大嫂要官雅些。
  平 贵:好好好,就是我的大嫂哇!(笑)
  宝 钏:好象七八天没吃饭一样,(学平的声音)好好好,我的大嫂哇!
  平 贵:(西皮一字)
  王三姐梳妆打扮彩楼前,
  王孙公子千千万,
  绣球端打薛平男。
  怀抱绣球相府转,
  你的父一见怒冲冠。
  用大棍赶走我薛平贵,
  西棚击掌又赶你王宝钏。
  我夫妻城南才相见,
  头抱头哭的泪不干。
  无处走来无处站,
  破瓦寒窑把身安。
  红鬃岸上妖出现,
  红鬃烈马把人餐。
  俺平贵降了红鬃马,
  唐天子心喜加封官。
  他封我候军都督府,
  可恨魏虎拿本参。
  候军都督齐削掉,
  改为西凉马前先。
  为丈夫回窑把妻探,
  我夫妻分别好惨然。
  马缰绳不断用剑砍,
  妻在寒窑夫奔边关。
  贤妻不信屈指算,
  连去带回十八年。
  宝 钏:啊!听罢军爷讲一遍,
  果然是奴夫转回还。
  开开了窑门把夫见,(白)哎呀,不是啊!
  那有这胡须飘胸前。
  平 贵:战国将军边关老,
  红粉佳人变容颜。
  三姐不信黎花照,
  你容颜怎比当年彩楼前。
  宝 钏:(导板)
  寒窑无有黎花镜,
  平 贵:无有黎花镜,难道穷的连水缸都无有了吗?
  宝 钏:你多口。
  水缸里边照容颜。
  (洒头)老了,老了,实老了。
  十八载老了王宝钏。
  开开窑门把夫见,(白)哎呀,不是啊?
  你可见红雁把信传。
  平 贵:水流长江归大海,
  原物交于你归主还。
  宝 钏:用手儿接过血书看,
  (白)寒窑只有这一丝丝亮,你跟树桩一样挡在那,叫我怎样看得见,你往下站。
  平 贵:是。
  宝 钏:再往下站。
  平 贵:是。
  宝 钏:再往下站。
  平 贵:哎呀,三姐,再往下站就没路了。
  宝 钏:你有路,你还能回来?
  平 贵:就是我混的没路了,回来找女人的。
  宝 钏:字字行行写上边。
  上写宝钏多拜上,
  拜上西凉薛平男。
  放心不下在罗裙上比,
  平 贵:不消比的,是你那上边撕下来的。
  宝 钏:你多口哇!
  果然是奴夫回窑前。
  开开窑门把夫见,
  平 贵:薛平贵低头进里边。
  宝 钏:进窑来我先打强盗的脸。
  平 贵:三姐打我为哪般?
  宝 钏:你在西凉十几载,
  不管为妻吃和穿。
  厨下无米怎造饭,
  炕上无被怎安眠。
  头上无帕怎遮脸,
  身上无衣怎避寒。
  一年盼到三十晚,
  三十晚不还又一年。
  寒窑之事交于你,
  倒不如碰死在寒窑前。
  平 贵:一见三姐变了脸,
  不由平贵泪不干。
  罢罢罢上前忙跪下,
  我跪她受苦十八年。
  宝 钏:(导板)
  恨不得剜了强盗的眼,薛郎——怎么不见了,来么,来么,一十八载好容易才把他盼回来,宝钏呐,你神吵鬼闹的,又把他吵走了。(哭)
  平 贵:三姐,我跪在这儿,动都没动。
  宝 钏:薛郎啊!
  只见强盗跪面前。
  知道者说你夫不是,
  不知者反怪妻不贤。
  薛郎莫跪且立站,
  平 贵:十八载夫妻又团圆。
  宝 钏:薛郎,你也老了。
  平 贵:三姐,你也不年轻了,哎呀,三姐,肚中饥饿,快拿饭来用。
  宝 钏:哎,为妻还是前三天用了饭的,哪来的饭食。
  平 贵:我临走不是给你留的有粮吗?
  宝 钏:留了多少?
  平 贵:三担老米,十八担干柴。
  宝 钏:是啊,三担老米,十八担干柴,你连去带回一十八年,不说是吃,就是一颗一根的数,也把它数完了。
  平 贵:哎,还有呢?
  宝 钏:还有什么?
  平 贵:行有行粮,坐有坐粮,行粮我带往边关,坐粮留下粮票,每月去到苏龙、魏虎府中领粮。
  宝 钏:再没提起领粮,前三载在苏龙府上领粮,倒也发了粮饷,后三载在魏虎家中领粮,他不但不发,反私通爹爹劝解为妻改嫁。
  平 贵:啊,有这等之事?带马来,带马来!
  宝 钏:慢来,你向哪里去呀?
  平 贵:去到相府与你爹爹算粮。
  宝 钏:薛郎请坐。薛郎,你可知我爹爹有个脾气吗?
  平 贵:他有个什么脾气?
  宝 钏:他呀,他就见不得你这个穷叫化子样儿。
  平 贵:他见不得我这穷叫化子,哼,我也有个脾气。
  宝 钏:你有个什么脾气?
  平 贵:如今你爹给我牵马坠蹬,我还嫌他老了。
  宝 钏:你看在三姑娘脸上,你把他携带携带。
  平 贵:好好,看在三姑娘的脸上,我把他携带携带。哎呀,好高大的窑呀!
  宝 钏:你在外边混的没光景了,回来要卖我的窑呀!
  平 贵:我这窑是不卖的,纵然卖,也没人买得起。
  宝 钏:有个人买得起。
  平 贵:哪个买得起。
  室 钏:我爹,官拜一品首相,所管的金银仓库,我爹买得起。
  平 贵:休道他一品首相,慢说买这座寒窑,就是我这窑前窑后窑左窑右半截砖他都买不起。
  宝 钏:还有人买得起。
  平 贵:谁买得起?
  宝 训:王家三姑娘我可买得起。
  平 贵:你呀,半买半送,全买你还是买不起呀!
  宝 钏:哎呀呀,你说的这么凶,难道又有什么宝贝不成吗?
  平 贵:怎的无有。
  宝 钏:那你讲。
  平 贵:你听。
  (导板)寒窑现有三件宝。
  宝 钏:住到你的寒窑还有三件宝,我看有三件死。
  平 贵:哪三个死?
  宝 钏:热天热个死,冷天冷个死,没饭吃还要饿个死呀!
  平 贵:(唱)一刹时现出薛朝庭。
  宝 钏:什么朝庭。
  平 贵:皇帝。
  宝 钏:我看你白白的,不是黄的。
  平 贵:万岁。
  宝 钏:我看你不过三十几岁,那有一万岁?
  平 贵:当今天子,吾皇万岁,万万岁!
  宝 钏:你是当今天子,吾皇万岁,我问你龙心呢?
  平 贵:现宝。
  宝 钏:凤心?
  平 贵:现草。
  宝 钏:有宝?
  平 贵:现宝。
  宝 钏:无宝。
  平 贵:我还是现宝。
  宝 钏:你现你的观世宝哇!
  平 贵:(摇子)
  在头上取下番王帽,
  三姐拿去仔细瞧。
  宝 钏:哎呀,这就是宝贝,薛郎,我爹初一十五日到庙降香,头里四个抬轿的戴的是这帽子,后头四个也戴的是这帽子,戴旧了丫环院子拿去盖腌菜缸。
  平 贵:三姐呀,
  三姐生来不识宝,
  听我把话说根苗。
  从空飞来一群雕,
  临行掉下几拍毛。
  外国胡儿拾去了,
  造顶檐毡进我朝。
  冬天戴起似火熬,
  夏天戴起似水浇。
  浑身上下抖一抖,
  那有个民家敢穿龙袍。
  宝 钏:一见薛郎穿龙袍,
  果然奴夫坐九朝。
  走上前来忙跪倒,
  哎,险些叫他骗着了。
  哎,薛郎,我来问你,我父亲一品首相,他也有个印玺,难道你是皇帝连印玺都无有吗?
  平 贵:看你不出,你倒很把稳的。
  宝 钏:我不把稳,还能守的住一十八载吗?
  平 贵:只要你把稳,有哇!
  在怀内取出番王印,
  三姐拿去看假真。
  宝 钏:用手儿接过番王印,
  果然奴夫坐龙庭。
  走上前来忙跪定,
  薛郎封我那宫庭。
  平 贵:(导板)
  五家坡骂王就是你。
  哎呀,好高大的窑呀!
  宝 钏:薛郎你往下看。
  平 贵:哎呀,你不是王家三姑娘吗,你怎么长子不当,却当了个矮子。
  宝 钏:我跪在薛郎面前讨封。
  平 贵:你还讨雨呢,讨风,你在五家坡把一个皇帝老子百般叫骂。不封!
  宝 钏:哟,你不封哇。我看你就不是个正经皇帝。
  平 贵:我怎么不是个正经皇帝。
  宝 钏:你是正经皇帝,就该在金殿之上与文武批发本章,为何跑到五家坡调戏人家剜地地菜的女人。
  平 贵:我不是正经皇帝,你也不是正经皇娘。
  宝 钏:我怎么不是正经皇娘呢?
  平 贵:你是正经皇娘,就该在深宫内院,有宫娥彩女侍候,吃的是珍肴美味,你怎么跑到五家坡剜地地菜吃呢?
  宝 钏:哎,我在深宫内院珍肴美味把我吃烦了,吃厌了,跑到五家坡剜地地菜,吃了刮油气。
  平 贵:任你说的是,我就是不封。
  宝 钏:你不封,可知道你三姑娘有个脾气。
  平 贵:你有个什么脾气,你不过在相府,你的大姐、二姐把你惹到了,你把木碗子一扳,你也不过是个扳木碗子的脾气。
  宝 钏:好么,你不封,我把你这玉玺大印,全当木碗子,我给你扳了。
  平 贵:哎,慢来,你这扳木碗子的脾气还在呀,
  三姐扎跪王面前,
  王本当封你昭阳院。
  宝 钏:谢恩。
  平 贵:且慢,代占公主比你贤,
  宝 钏:代占公主比我贤,
  她为正来我为偏。
  平 贵:说什么她为正来你为偏,
  你与王结发在从前,
  倘若为王登龙位,
  朝阳院你把凤袍穿,
  宝 钏:叩罢头来谢恩典,
  从今后只享荣华不受贫寒。
  平 贵:带马来,带马来。
  宝 钏:哪里去?
  平 贵:过府与你父算粮。
  宝 钏:薛郎,今日八月十四,明日八月十五,我爹生寿之期,你我过的府去,一来拜寿,二来算粮。
  平 贵:如此甚好,正是:
  梧桐叶落心未干,
  宝 钏:魏虎把你当樵砍。
  平 贵:只等来年春三月,
  宝 钏:仇报仇来冤报冤。
  平 贵:好一个仇报仇来冤报冤。
  宝 钏:哎呀,薛郎,你怎么又要走哇?
  平 贵:我出窑拉马。我回来就不走了。
  宝 钏:你不要走了,你硬是把我走怕了。
  平 贵:这回不走了,我把你守住。(同笑)
  下本:算粮登殿
  王 允:(上白)实受皇恩,爵禄非轻。
  (坐白)璞头相简一枚花,
  赤胆忠心保唐家。
  萧何顶戴三公位,
  燮理阴阳宰相家。(高班贵扮家郎暗上)
  老夫,左班首相姓王允字东山。唐室为臣,官居首相之职,今乃老夫生寿之期,曾恐门婿女儿过府上寿。家院,府门招事。
  (内白)二位姑娘回府。
  高班贵:禀相爷,二位姑娘回府。
  王 允:穿堂而过。
  高班贵:穿堂而过。(大二旦、大衬上,拜王后下场)
  (内白)二位姑爹回府。
  禀相爷,二位姑爹回府。
  王 允:有请。
  高班贵:有请。(苏龙、魏虎大衬同上,拜王后,让坐)
  王 允:不知二门婿过府,为岳父未曾远迎,多有得罪。
  苏、魏:好说,门婿来的鲁莽,岳父恕罪。
  王 允:好说了。
  (内白)三姑娘回府。
  高班贵:禀相爷,三姑娘回府。
  王 允:二门婿。
  苏、魏:岳父。
  王 允:你三姨妹一十几载未回相府,今日回得府来,定为为岳生寿而来,二门婿且在书房待茶。
  苏、魏:门婿遵命。(苏欲下)
  魏 虎:苏亲过来。
  苏 龙:魏亲讲说什么?
  魏 虎:二姨妹一十几载未回相府,今日回得相府,可能是来搓吃搓喝来了。
  苏 龙:依我看,定有缘故。
  魏 虎:还拿了两尺棉布。
  苏 龙:有她的道理。
  魏 虎:还拿的灶虑。拿灶虑捞干的,走呀——(下场)
  王 允:家院,请你三姑娘进府。
  高班贵:有请三姑娘进府。
  宝:钏:(内白)来也!(上)(西皮一字)
  这一个请字往外传,
  府门外又来了王宝钏。
  行至在府门抬头看,
  见一对石狮子站面前。
  你离三姑娘十八载,
  屈指算来别你十八年。
  你还在福贵门前站,
  三姑娘抛弃福贵受饥寒。
  深施一礼庭前转,
  参父的驾来问父的安。(跪,行弦)
  王 允:下跪儿是宝钏。
  宝 钏:正是宝钏。
  王 允:儿跪,跪上来呀!
  (导板)十八载才见儿一面,儿一面呀,
  (洒头)王宝钏,哎,三女儿呀。
  宝 钏:老爹爹。
  王 允:哎——父的儿呀!
  王 允:(二六)点点珠泪洒胸前。
  曾记得西棚三击掌,
  儿纵死不进相府院。
  为父我不要儿参拜,
  到二堂去问你母的安。
  宝 钏:辞别了爹爹二堂转,
  到后堂去问我母的安。
  (下场)
  送礼人:华贵三尊寿,庆贺九寿图。门上有人吗?
  高班贵:做什么的?
  送礼人:烦劳通禀相爷,满朝文武,九卿三相,八大朝臣,十二台官,十八学仕,龙子龙孙,据有寿礼寿帐,寿匾寿对与相爷上寿。
  高班贵:少候,禀相爷,满朝文武,九卿三相,八大朝臣,十二台官,十八学仕,龙子龙孙,据有寿礼寿帐,寿匾寿对与相爷上寿。
  王 允:传话出去,寿匾寿对收下,寿礼寿帐退回,改日朝廊面谢,外与来人看赏。
  高班贵:来人听着,相爷传话,寿匾寿对收下,寿礼寿帐退回,改日朝廊面谢,外与来人赏事在内。
  送礼人:是,相爷把话传,晓与文武官。
  (下)
  王 允:家院,传话下去,外班传内班,内班传丫环,银板三响,有请老夫人,带领三位姑娘出堂。
  高班贵:下厢听着,外班传内班,内班传丫环,银板三响,有请老夫人带领三位姑娘出堂。(三响、老旦、三钏上)
  老夫人:老来无子孙。
  金 钏:恨天不公平。
  银 钏:子孝双亲乐,
  宝 钏:家和万事兴。
  银 钏:兴了半辈子了,连锅都揭不开,还兴哩!
  爹爹
  众:见过 。
  岳父
  二 老:站立两厢。
  王 允:堂前灯烛明亮,莫非为了老夫生寿之期。
  众:正为此事,请上受我等一拜。
  王 允:一年一度,把尔等都费心了。
  众:理当一拜。
  王 允:撒开拜毡。(牌子)
  魏 虎:屋里的,今天这个寿有个拜法。
  银 钏:怎么个拜法。
  魏 虎:成双成对的拜,不成双不成对的,羊油掉到石板上——把她冷浸起来。
  银 钏:她要拜了把她扯下来,她就拜不成。
  苏、金:(同拜)
  魏 虎:屋里的,该咱俩拜了。(整装同拜)
  宝 钏:爹爹请上,受儿独自一拜。
  二 老:受儿独自一拜。(魏上跪)
  银 钏:你干什么?
  魏 虎:穷鬼一人,我在陪拜,(银耍鬼脸),你是吃醋了,我还不知道。呃,去年这个首席是谁坐的?
  银 钏:去年是大姐丈跟大姐坐,今年轮到咱俩口子了,别人坐不成,她坐把她拉下来。
  老夫人:相国,今天这个首席,该我三女坐了吧?
  王 允:就依夫人。
  老夫人:三女拜过你爹了,随为娘坐了首席。(入席)
  丫、院:(跪)底下家郎院子与相爷拜寿。(立地、举杯)添福添寿。
  王 允:下面领赏,摆下酒筵。有诗赞曰:寿酒团团转,
  老夫人:寿花朵朵鲜。
  苏、魏:寿山如寿海,
  三 钏:福寿万万年。(寿筵开牌子)
  苏、魏:宽饮几盏。
  王 允:酒已沉醉。
  众:拆席散坐。(牌子)
  王 允:三女挑过脸来。
  宝 钏:爹爹讲说什么?
  王 允:闻听人言,花郎平贵命丧西凉,为父有心与儿另行选郎招赘,不知我儿心意如何?
  宝 钏:启禀爹爹在上,既然平贵命丧西凉,儿要与他守节立志。
  王 允:尘世上有三等人守得节立得志。
  宝 钏:那三等人守得节立得志?
  王 允:这三等人上有公婆,下有儿女,中有田园产业,方可守节,我儿上无公婆,下无儿女,中无田园产业,守的什么节。自古常言讲的却好,守节要到头,立志要长久,纵然不长久,哼哼,反叫父担忧。
  宝 钏:启禀爹爹在上,你儿上无公婆,下无儿女,中无田园产业,也要守节立志,有道是:守节守到头,立志才长久,纵然不长久,何劳父担忧。
  王 允:你在怎讲?
  宝 钏:何劳父担忧。
  王 允:哼哼(狗血)奴才!
  魏 虎:屋里的,今几个不是来拜寿,是来吵死哩。
  银 钏:吵嘴来了。
  王 允:(一字)
  小丫头你还是当年情性,
  一句话顶得父腹内疼。
  老夫人:老相国做事太偏心,
  一样的女儿两待成。
  王 允:老乞婆讲话扫人的兴,
  老夫人:你扫兴。
  王 允:你扫兴。
  魏 虎:这两个老人家也是,你们吵什么哩?
  银 钏:都是这穷鬼害的*(左口右乃)!
  王 允:(接唱)小丫头尽是你惯成。
  老夫人:金钏、银钏是亲生,
  难道说三女宝钏是瞑蛉。
  王 允:昨日我打从城南过,
  小丫头她过的什么光阴。
  老夫人:三女儿人穷志不穷,
  并未借过你米半升。
  王 允:慢讲说我是她的父,
  是旁人也嚷得三两声。
  老夫人:转面来我把三女叫,
  为娘有话你且听。
  守节的事要拿稳,
  你父的言语切莫听。
  宝 钏:爹爹——老爹爹不要气往上,
  我料你难改儿守节的心肠。
  有一句知心话儿不好讲,
  王 允:但讲无妨。
  宝 钏:父女们灯光下再作商量。
  王 允:堂前无有外客。
  宝 钏:酒席前无外客二位姐丈。
  魏 虎:我们都是内亲。 
  宝 钏:虽然说是内亲——(白)魏虎。
  魏 虎:哼!
  宝 钏:(转三流)
  贼不姓王。
  父不言来儿自想,
  敢莫是穿父的好衣裳。
  上卸珠冠下脱*(左衤右莽),(更衣)
  魏、银:穿不住了,穷骨头又在发烧的。
  宝 钏:(端衣上)不享父的荣华,不沾父的光。(王接,夫人、金、银退场)
  王 允:丫头作事好大的胆,
  宝衣甩在父面前。
  转面我把苏亲唤,
  劝你三妹改嫁男。
  苏 龙:岳父请退小婿劝,
  魏 虎:哎,苏亲你做什么啊?
  苏 龙:劝解三妹改嫁。
  魏 虎:劝三妹改嫁,叫她不要改嫁别人。
  苏 龙:改嫁给谁?
  魏 虎:改嫁给蛐蛐。
  苏 龙:蛐蛐是个谁。
  魏 虎:往前看。
  苏 龙:前边无人。
  魏 虎:勾回来近取。
  苏 龙:敢莫是你。
  魏 虎:正是,倘若说成功,重谢苏龙兄。
  苏 龙:好,我去说。
  (接唱)劝解三妹另嫁男。
  走上前来拿礼见,
  尊声三妹听兄言。
  西凉死了薛平贵,
  你把罗裙要反穿。
  宝 钏:大姐丈不必将我劝,
  为妹有言听心间。
  自古道人前说好话,
  你公道反倒惹人嫌。
  苏 龙:转面我把魏亲唤,
  为兄不行你上前。
  魏 虎:哎,苏亲呀。苏亲说的哪里话,
  男子汉说不过婆娘家。
  上前去只要我两句话,
  管叫她改嫁到我家。
  苏 龙:我不信。
  魏 虎:你看吗——走上前拿礼搭,
  尊声三妹听根芽。
  嗨嗨,哈哈,啊哈,三姨妹请来为兄见礼了!
  宝 钏:礼多了必诈。
  魏 虎:着着着,正要和你讲话。
  宝 钏:有话你就讲,有屁你就放。
  魏 虎:哎,说话吗,那个让你上气,三姨妹呀,有道是,男子死了不怨天,十字路上有万千,死了个穿红的,还有个穿绿的吆。
  宝 钏:穿红的是谁?
  魏 虎:花郎平贵。
  宝 钏:着绿的呢?
  魏 虎:往前看。
  宝 钏:前边无人。
  魏 虎:勾回来近观。
  宝 钏:噢,莫非就是你。
  魏 虎:不才就是蛐蛐魏老爷。
  宝 钏:魏虎我把你个贼。
  魏 虎:我是你二姐夫吗是谁。
  宝 钏:我把你个贼、贼、贼!
  魏虎说话好大胆,
  三姑娘话儿你记心间。
  有朝一日把法犯,
  取你的人头挂高杆。
  魏 虎:哎,魏老爷不把法来犯,
  犯在你手比屁淡。
  鸡蛋鸭蛋蛋打蛋,
  你把魏老爷干瞪眼。
  男子汉还犯到你们妇道人手上了,笑话!(坐)
  金 钏:(上唱)二堂奉了爹爹言,
  劝解三妹改嫁男。
  行步我把庭堂转。
  魏 虎:嗯嗯,噢,好,我当是谁,才是大姨姐。
  金 钏:原来是二妹丈。
  魏虎:大姨姐,那天我和你妹子在你家,把你也讨扰咋了。
  金 钏:哎,姊妹伙,没吃没喝,还讨扰啥哩?
  魏 虎:几天没见,你也长胖了。
  苏 龙:哎,魏亲,你这做什么哩?
  魏 虎:我得罪,得罪……(边说边走下)
  苏 龙:夫人你向哪里去?
  金 钏:奉了爹爹之命,劝解三妹改嫁。
  苏 龙:好话多讲。
  金 钏:那我晓得。
  劝解三妹另嫁男。
  走上前来拿礼见,
  尊声三妹听姐言,
  西凉死了薛平贵,
  你把罗裙反倒穿。
  宝 钏:大姐不要将妹劝,
  为妹实言向你谈。
  昨夜晚回来了薛……(上互看)
  昨夜晚回来了薛平男,
  此话莫对外人言。
  金 钏:啊!听一言来暗喜欢,
  三妹的眼力看得远,
  背地我把魏虎怨,
  你丢底就在眼面前。
  银 钏:(导板)
  在二堂我奉了爹爹差遣,
  去劝三妹改嫁男。
  低头我把庭堂转……
  苏 龙:嗯哼,我当是谁,才是二姨妹呀。
  银 钏:噢,是大姐丈在此。(互见礼)
  苏 龙:二姨妹呀,那天我和你姐到你们府上把你们讨扰咋了。
  银 钏:姊妹伙吆,没吃没喝的,还说啥讨扰的话哩。
  苏 龙:虽然没吃没喝,还是把我当亲戚看待的。
  银 钏:本是亲戚。
  苏 龙:我听你姐说,你害了个奶……
  魏 虎:哎,苏亲,你想咋,黄鼠狼子歇到鸡架上——还瞅着肥母鸡啦!
  苏 龙:得罪了。
  魏 虎:得会了,还十八点。哎,我当是谁,原来是屋里的。你向哪儿去?
  银 钏:去劝穷鬼改嫁。
  魏 虎:劝三妹改嫁,叫她不要嫁给别人。
  银 钏:嫁给谁。
  魏 虎:嫁给蛐蛐。
  银 钏:蛐蛐是个谁?
  魏 虎:朝前看。
  银 钏:前边无人。
  魏 虎:勾回来,近观。
  银 钏:莫非是你。
  魏 虎:正是:一个桃儿掰不开,有些燃胡。(苏暗上)
  银 钏:当家的,你才是吃一看二眼瞅三,大大的个草包。
  苏 龙:魏亲,岳父大人在请哩!
  魏 虎:请做什么?
  苏 龙:请草包老爷去坐上席。
  魏 虎:你走,你走,你才不够朋友,人家两口子说话,你来听墙根子。屋里的,你要好话多讲。
  银 钏:那我晓得。(唱)
  去劝穷鬼另嫁男。
  走上前来拿礼见,
  尊声三妹听姐言。
  西凉死了薛平贵,
  你把罗裙反转穿。
  宝 钏:丫头呀,王宝钏来不耐烦,
  叫声丫头听我言。
  你爱魏虎那些好,
  赛过钟馗下了凡。
  鹰嘴鼻子鹞子眼,
  看他人材象判官。
  真是金姓配银娃,
  鸡冠花配的刺牡丹。
  银 钏:管他好看不好看,
  各人的男人各喜欢。
  你爱平贵那些好,
  爱他那点很体面。
  我和大姐配官宦,
  不愁吃来不愁穿。
  你偏要嫁穷光蛋,
  住寒窑盖的稻草毡。
  手拿棍,怀抱碗,
  挨门挨户叫连天。
  爷爷奶奶一声喊,
  请给我化子二百钱。
  宝 钏:丫头——爹娘生我姊妹三,
  唯有你我不相干。
  眼前不看母亲面,
  这一掌打你个面朝天。
  银 钏:啥?打捶呀,当家的,这个穷鬼要打捶了!
  魏 虎:打就跟她打。
  银 钏:我打不过呀。
  魏 虎:打不过,魏老爷给你帮忙。等我拾掇零星,把裤腰带紧紧。
  银 钏:来,打就打。(小三件,圆场,宝打银,银拉魏,各挨一耳光)
  魏 虎:嗨,姊妹俩打架,把我们男子汉拉过来左一耳光子,右一耳光子,把脸打得发红乱烧的,穷鬼的耳巴子是阴阳掌,打了这半边疼这半边,打了这半个疼这半个。
  银 钏:当家的,打不过咋办?
  魏 虎:有办法。
  银 钏:啥办法? 
  魏 虎:你再去挨她一顿。
  银 钏:想法打吗?
  魏 虎:你看穷鬼脸迈那边,收拾好给她腰眼一捶。
  银 钏:她来了呢?
  魏 虎:魏老爷一挡,你就跑。
  银 钏:看打。(宝还拳,魏拦拉)
  魏 虎:嘿!(唱)劝你改嫁你不依。
  限三天把你寒窑逼。
  宝 钏:你逼不了三姑娘,三姑娘要逼你。
  魏 虎:你逼魏老爷何来?
  宝 钏:我一十八载的粮饷,怎么不给清算。
  魏 虎:人在粮在,人死粮绝就无有你的粮了。
  宝 钏:倘若我的人在。
  魏 虎:一石还你十石。
  宝 钏:你敢与三姑娘击掌。
  魏 虎:击掌就击掌。
  王 允:(内白)住手,(老、金、银、苏、高等同上)
  老夫人:三女,然何与你二姐丈击起掌来了?
  宝 钏:启禀母亲,你儿一十八载的粮饷,怎么不给清算?
  老夫人:是呀,相国,我三女一十八载的粮饷,为何不给清算?
  王 允:呃,这个——魏亲,你三妹的粮饷,为何不给清算?
  魏 虎:人在粮在,人死粮绝,没有粮了。
  老夫人:噢,三女,人在粮在,人死粮绝就无有粮了。
  宝 钏:倘若你儿的人在。
  老夫人:是呀,相国,倘若我儿人在。
  王 允:魏亲,倘若人在?
  魏 虎:一石还她十石。
  王 允:一石还十石。
  宝 钏:好倒却好,你儿不放心,我还要个保人。
  众:哪个给你作保?
  老夫人:好好好,为娘给你作保。
  魏 虎:这个老人家,多管闲事,保下咋办哩?
  宝钏:母亲作保,你儿才得放心哩。
  (唱)母亲作保我喜欢,
  宝钏才把心放宽。
  转面我把魏虎叫,
  三姑娘有言听心间。
  倘若回来薛平贵——
  魏 虎:一石粮还你石二三。
  宝 钏:一石粮不要石二三。
  一本一利要贼还。
  辞别母亲寒窑转,
  回城南去把我薛郎搬。(下)
  王 允:(离位)魏亲过来。
  魏 虎:岳父大人讲说什么?
  王 允:观看你三妹,以怒出府,花郎平贵,敢莫还在人间?
  魏 虎:他的魂在,你叫我害他,我把他都害死了。
  王 允:你是怎样的个害法?
  魏 虎:征战西凉,命他作开路先锋,马跑的慢了我就打,跑的快了还要打。代占女子讨战,命他出马,他若打回败仗,我好摆布与他,偏偏打了胜仗。回得营来,苏亲要与他贺功,小婿也假意给他贺功。将他用酒灌醉,绑在红鬃烈马之上,马尾下加起硫磺硭硝,将它点着,冲在代占女子营下,代占女子出营观看,仇人见仇人,一见怒生嗔,拔出龙泉剑,咔喳,一剑斩仇人。红鬃烈马乃是匹宝马,将平贵的下半截子驮了回来。小军报与小婿,小婿出营观看,只见平贵的下半截,不见平贵的上半截。小婿呕气不过,就是这样(三锤)还踏了他三足。
  王 允:你还踏了三足?
  魏 虎:哼,死了!
  王 允:当真死了?
  魏 虎:当真死了!
  王 允:这一下,我才放心了。(入坐)
  魏 虎:我比你还放心的多。
  苏 龙:魏亲,有道说人死不加罪,你怎么还踏了他三足呢?
  魏 虎:魏老爷这还有个名堂。
  苏 龙:什么名堂?
  魏 虎:我这叫——死不饶人。
  苏 龙:我看你怎么个结果?
  魏 虎:花落了自然就结果。
  苏 龙:我看你怎样收头?
  魏 虎:出了头,自然而然地就得收头。
  苏 龙:我看咋了啊!(入坐)
  魏 虎:你管你的,你嫑管我。(入坐)
  宝 钏:(内)薛郎,走起些。
  平 贵:三姐等着。(二人上)
  (唱)(一字)
  王三姐回寒窑将我搬。
  宝 钏:爹爹接你去坐上席。
  平 贵:多谢岳父的盛意。(接唱)
  薛平贵出寒窑抖抖衣衫。
  宝 钏:薛郎,看你身上好多的灰。
  平 贵:你叫我给你打扫寒窑。
  宝 钏:哪个叫你给打扫来。
  平 贵:这才是少年夫妻老来伴,
  一时不见心缭乱。
  宝 钏:薛郎,有道说,官凭印玺虎凭山,奴家凭的男子汉。你这一回来,为妻走两步路(三锣)都是硬梆的。
  平 贵:我这一回来再也不走了。
  进城来那顾四下看,
  行步来在相府门前。
  站立在阶下向里看,
  只见红红绿绿满堂官员。
  宝 钏:看人家穿的啥,你穿的啥?
  平 贵:我也有。(露出黄里衣)
  宝 钏:有了快盖严。
  平 贵:那首席坐的老岳父,
  宝 钏:我爹爹待你如何?
  平 贵:他不该害我两三番。
  宝 钏:他乃年迈之人。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平 贵:那是自然。(唱)
  小年里坐的老岳母。
  宝 钏:我母待你如何?
  平 贵:她比我亲母还要贤。
  宝 钏:今后还要把她看待好。
  平 贵:不待叮咛(唱)
  大年里坐的苏长舍,
  宝 钏:大姐丈待你如何?
  平 贵:他救我性命才得生还。
  宝 钏:有了好处,不要忘了他的恩情。
  平 贵:那我晓得。
  那一旁坐的贼魏虎,
  魏 虎:(打喷嚏)哎,屋里的,你看,被没盖好,有点伤风。
  银 钏:悄悄坐着,少说闲话。
  宝 钏:他待你如何?
  平 贵:他本是为丈夫对头男。
  宝 钏:今后休要饶过他。
  平 贵:不待叮咛,
  小年不坐大年站,
  他问我一声应一言。
  宝 钏:大家都去看来,害不死的平贵,又给回来了!
  王 允:(惊)苏亲过来。
  苏 龙:岳父有何话讲?
  王 允:前去看来,西廊来一汉子,他是何人?
  苏 龙:小婿尊命,观看西廊坐一汉子,又象平贵,又不象平贵。平贵项下无须,这一汉子项下有须。管他是也不是,待我上前冒叫他一声,西廊坐一汉子,莫非是先行平贵,本帅有礼了。
  平 贵:元帅到了,参见元帅。
  苏 龙:本帅还礼了,何时回朝?
  平 贵:昨日回朝。
  苏 龙:回朝莫非为你一十八载粮饷未曾清算?
  平 贵:正为此事而来。还望元帅担代。
  苏 龙:尽管与他清算,有本帅担代。有坐无坐?
  平 贵:有坐,元帅请坐。
  苏 龙:我莫说魏虎呀魏虎,这才是你大大的对头到了。启禀岳父,门婿认他不得。
  王 允:好不中用。魏亲过来,前去观看,西廊来一汉子,他是何人?
  魏 虎:小婿尊命。我莫说苏亲呐苏亲,你一双眼睛瞎了,连眶眶都没有了,人都认不得,待本帅上前。(看介)噢,好呀,西廊坐一汉子,又象平贵,又不象平贵,我想平贵项下无须,这一汉子项下有须,管他是与不是,待本帅上前冒叫他一声,呀*(左口右歹),西廊坐一汉子,通上名来!
  平 贵:害不死的平贵。
  魏 虎:哎呀打鬼!
  平 贵:你不要打鬼,霎时叫儿变鬼。
  魏 虎:呃……骑着毛驴砍稻黍,好高的茬茬子,我说打鬼,他讲道,不消打鬼,少时要叫我变鬼。哎,他先行,我是元帅,两军阵,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事大事小,一礼拉倒。嘿嘿,嘿嘿,哈哈,本帅不知先行回朝,来来来本帅这厢有礼了。
  平 贵:昨日骑马闪了腰,不便与儿还礼,
  魏 虎:嘟,好意与你见礼,竟敢昂然不动,呸!休走看打!
  宝 钏:慢着,两军阵前没有害死,今天你还想把他打死。
  银 钏:指望这一拳,也打不死人。(宝打银一耳光)
  魏 虎:屋里的,嫑猖狂,这个事情烂包了。
  (唱)奇巧奇巧真奇巧,
  杀死的鸡儿又报晓。
  转面我对岳父道,
  果然是平贵转回朝。
  王 允:(大惊)噢!听说平贵回长安,
  吓得我胆颤心不安。
  放心不下廊下看,
  果然是平贵回长安。
  时来了他把容颜变,
  比不得当年彩楼前,
  念起来翁婿拿礼见。(薛欲还礼,宝示意不让还)
  银 钏:爹爹,看你这不孝的好儿女。
  王 允:丫头!小丫头一旁把脸翻。
  我不怨苏龙把魏虎怨。
  魏 虎:你怨小婿何来?
  王 允:曾记得当年嘱托言。我叫你害……
  魏 虎:你叫我害什么,你快说,我就去。
  王 允:我叫你害……
  魏 虎:你叫我害谁?你快说,我马上去。害人的还没下台,又要害啊,害谁,快说。
  王 允:(唱)我叫你害死薛平贵。
  魏 虎:害死了!
  王 允:他然何还在人世间。
  魏 虎:他胡里胡涂的活了!
  王 允:你倒与我罢哟!
  转面我对夫人讲,
  把我的好心对他言。
  老夫人:我知道你的好心哟!
  听说平贵回长安,
  不由老婶心喜欢。
  三女儿搀娘上前看,
  上前来观看薛平男。(看介)
  平 贵:参见岳母。
  老夫人:平贵儿眉清目秀书生面,
  哪有这胡须飘胸前。(白)不是的。
  魏、银:噢嗬,不是的。
  宝 钏:母亲,有道说,战国将军边庭老,红粉佳人变容颜,他就是平贵。
  老夫人:(详细看)儿是平贵?
  薛、宝:正是。
  老夫人:当真?
  平 贵:当真。
  老夫人:果然?
  平 贵:果然。
  老夫人:唉——(众哭)儿呀!
  魏 虎:我的丈人爸呀!
  王 允:真来的扫气!(王、苏、魏下场)
  老夫人:(唱)十八载又见了儿的面,
  不由为娘喜连天。
  从今后休要去讨饭,
  回相府娘管儿的吃和穿。
  薛平贵:多谢岳母的关照。(下)
  宝 钏:今日回府把粮算,
  一本一利要你还。
  银 钏:算粮是他们男子汉。
  与我这妇人的屁相干。
  老夫人:老婶所生三个女,
  各人的性情不一般。
  大女、三女倒和善,
  唯有丫头你是个万人嫌。
  (白)听为娘吩咐,从今往后,休到我上房去。
  银 钏:我偏要去。
  老夫人:你要去,我砸碎你小骨拐。(一杖打银脚,银坐地,拉金,金丢下)
  银 钏:哎呀,我把你个剁头死的,卖酸杏的把我墩了这一下,唉,我见不得一个人,他们一家人都见不得我,不叫我到上房去,我偏要去,有道是,脸儿厚,吃个够,脸儿薄,吃不着。闲人闪开,王家二姑娘过来了。(下)
  (薛、魏上)
  平 贵:魏虎,我十八载的粮饷,怎不与我清算。
  魏 虎:你临阵脱逃那有你的粮饷。
  平 贵:敢与我上殿面君。
  魏 虎:如此一同上殿。(太监暗上)臣有本奏。
  太 监:慢着,我朝有大有小,先行低头,元帅奏来。
  魏 虎:元帅奏他临阵脱逃一本。
  太 监:奏来。
  魏 虎:容奏(牌子)
  太 监:元帅低头,先行奏来。
  平 贵:先行奏他,两军阵前谋害先行,克扣军粮(牌子)
  太 监:二卿所奏,孤王也不能明白,将你二人发在户部苏龙那里审问,审的要实,奏与朕知,下殿去吧!(太监暗下)
  平 贵:魏虎,圣上把我们发在户部那里审问,说是你要来呀,哎嗨你要来也,(下)
  魏 虎:岳父大人快来。(王上)
  王 允:魏亲慌慌张张所为何事?
  魏 虎:哎呀,岳父,万岁将我二人发在户部那里审问,倘若审清,我卖老婆孩子都不够赔。
  王 允:待为岳父上殿奏本。
  魏 虎:速速上殿。(下)(太监暗上)
  王 允:王允参见吾皇万岁。
  太 监:老爱卿上殿有何本奏。
  王 允:启奏万岁,平贵不回朝,代占女子不造反,平贵回朝,代占女子造反一本。
  太 监:奏来。
  王 允:容奏可(牌子)
  太 监:老爱卿接旨,替孤传旨,命得平贵,先去洪沟岸,退了代占女子的人马,免他临阵脱逃罪!(下)
  王 允:领旨,魏亲走来。(魏上)
  魏 虎:岳父,圣上怎样传旨。
  王 允:万岁传旨,命得平贵,单人独骑,先去洪沟岸退了代占女子的人马,免他临阵脱逃之罪。
  魏 魏:哎呀岳父,这一本保差了。
  王 允:怎样保差了。
  魏 虎:想平贵与代占女子配合一十八载,命他去退兵,正好二兵合一,杀进长安,好有一比。
  王 允:好比什么?
  魏 虎:滚水锅里泡老鼠——死在一窝,一个都不得活。
  王 允:哎呀——有计了。
  魏 魏:什么计?
  王 允:府下有一人,名叫高班贵,一身武艺,有万夫不挡之勇,命他全身披挂,断在洪沟岸前,暗刺平贵一枪。
  魏 魏:速速回府。(二人下)
  (马达、江海上)
  马 达:头戴皮络帽,
  江 海:身穿皮马褂,
  马 达:吃的牛羊肉,
  江 海:喝的奶汁茶。
  马 达:马达。
  江 海:江海。
  马 达:咱的弟请了。
  江 海:咱的哥请了。
  马 达:公主要回长安,探望薛姑老爷,命我们二人随驾,哎你看公主来也。
  (四番兵引代占上)
  代 占:大王回长安,叫人挂心间。
  马、江:参见公主。
  代 占:站下。我说马达江海呀,咱家要去天朝看望大王,西凉大事暂由大丞相掌管,我们秋后即回,命你整顿一小队人马,可曾齐备?
  马、江:早已齐备。
  代 占:好,一路之上,公买公卖,不许马踩禾苗。
  马、江:我们记下了,马来。(牌子,众下场)
  太 监:(上)自我进宫院,无有半日闲。我乃传宫太监,老王染病在床,让我给熬药侍候,老王请来用药。——哎呀,不好,老王宴驾,待我撞动金钟。
  王、魏:(上)然何撞动金钟?
  太 监:老王晏驾。
  王、魏:带路回龙阁。哎,老王啊(牌子)
  太 监:娘娘御旨下,老王晏驾太子年幼,这江山让与刑部大臣执掌三年五载,太子成龙,原业归宗。
  王、魏:领旨。
  王 允:魏亲。娘娘传旨下来,把这江山让与刑部沾亲代故的大臣执掌三年五载,幼主成龙,原业归宗。
  魏 虎:依小婿之见,家有长子,国有大臣,这江山轮来轮去,该你老人家登基了。
  王 允:为岳父早有此心,只是无有辅佐之臣。
  魏 虎:小婿愿作。
  王 允:如此甚好,魏亲,将老王遗体金鼎玉葬,打扫金殿,为岳登基,魏亲,保驾来呀!
  魏 虎:喴!(互笑,二人下)
  高班贵:(导板)
  王丞相将令往下传,
  他叫我刺杀薛平男。
  槽头上带过千里马,
  生金锤斜插在腰间。
  催坐马去在洪沟岸,
  薛大哥他到来我要仔细谈。
  平 贵:(上)万岁金殿把旨传,
  洪沟岸去退女代占。
  紧催坐马往前赶,
  高班贵:某将上前把马拦。
  平 贵:你是那营一将官,
  拦我马头为那般。
  高班贵:薛大哥不必盘问俺,
  为弟把话说一番。
  我就是当年的高仕吉,
  王相府埋名二十年。
  平 贵:贤弟不在王相府,
  披挂到此为哪般?
  高班贵:丞相把我来差遣,
  专为杀你到此间。
  平 贵:既如此你就杀了我,
  王丞相提拔你坐高官。
  高班贵:大哥把弟太小看,
  我岂能助纣为虐图苟安。
  既然今已回朝转,
  为弟保你坐江山。
  平 贵:你一不疯呆二不癫。
  若非你有意耻笑俺。
  自从盘古分天地,
  哪有个臣保臣来坐江山。
  高班贵:昨夜晚老王把驾晏,
  贼魏虎保王丞相去谋江山。
  平 贵:听说是老王把驾晏,老王啊——
  倒叫平贵泪不干。
  我若能够掌朝政,
  就封你镇殿将军在朝班。
  高班贵:叩罢头来谢恩典,
  谢过万岁亲封官。
  代占女子造了反,
  扰乱边防不得安。
  平 贵:西凉有个女代占,
  她与我配偶十八年。
  高班贵:臣不信。
  平 贵:快上马随我到洪沟岸,
  你且看代占女她要显手段。
  (四番兵、马、江引代上。代高杀过场,薛拦)
  代 占:按住了金枪刺喉咽,
  平 贵:平贵上前忙遮拦。
  代 占:保驾的将军是哪个?
  高班贵:高班贵保主坐长安。
  代 占:喜连天来笑连天,
  大王收来将一员。
  平 贵:平贵马上把令传,
  马达江海听心间。
  进城去先拿王丞相,
  切莫要放走魏佐参。
  人马进城可莫乱,
  安抚百姓进长安。(众下)
  王 允:(内唱)(导板)
  年纪迈来福分大,(魏持刀上,砍王介)魏亲,这是做什么?
  魏 虎:(白)保驾嘛。
  王 允:(白)保驾吗,呃,太凶了。
  魏 虎:保驾原要凶才好。
  王 允:好啊。
  (唱)怀抱玉玺笑呵呵,
  倘若为岳晏了驾,
  是何人执掌锦中华。
  魏 虎:哎,岳父呀——老岳父说的那里话,
  小婿有言听根芽。
  少林寺里学过打,
  会抡流星和趟朳。
  岳父不信当面耍——(耍刀介)
  王 允:这叫啥?
  魏 虎:左叉花。
  王 允:噢左叉花。
  魏 虎:你看,还有。(耍刀介)
  王 允:这叫啥?
  魏 虎:右叉花。
  王 允:右叉花,还有没有?
  魏,虎:还有,你再看。
  王 允:这叫啥?
  魏 虎:这叫姜太公钓鱼。
  王 允:嘿,凶得很!
  魏 虎:你再看,(刀花一扑趴)嘿呀!
  王 允:这叫啥?
  魏 虎:这叫鳖爬沙。
  王 允:嗬,好武艺。
  魏 虎:(唱)自己耍来自己夸。
  倘若岳父晏了驾,
  小婿继位坐中华。
  王 允:好呀!论武艺你的本领大,
  论文墨你也有才华,
  叫魏亲你可要好好保驾,
  人嘶马吼是为的啥?
  (马、江、代夺去大印,将王、魏上绑)
  王 允:魏亲,快保驾嘛,
  魏 虎:泥菩萨过河——连自己的都保不住了,还保驾。
  马、江:押上走。(众下)
  平 贵:(内导板)
  文华殿内把衣换,(高、代上,按门下)(宫娥引薛上)
  前护后拥好威严,
  只说回转把粮算。
  幸喜得今日坐长安。
  龙行虎步上金殿,(坐介)
  马达江海听孤言。
  孤在你国十八载,
  你弟兄侍奉十八年。
  孤王今日登金殿,
  我封你龙虎二将保江山。
  你二人金殿没久站,
  到城南寒窑去把你国母搬。
  马、江:有请国母。
  宝 钏:(上)万岁传旨将我搬,
  寒窑里来了我王宝钏。
  站在殿角细窥看,
  果然是薛郎坐殿前。
  喜喜冲冲上金殿,
  参三驾来问三安。
  平 贵:一见三姐上金殿,
  孤王传旨站一边。
  孤在西凉十八载,
  有劳你受苦十八年。
  孤王今日来封你,
  昭阳院去把凤袍穿。
  宝 钏:辞王别驾下金殿,
  穿霞帔也不忘这破衣衫。
  (下)
  平 贵:马达江海一声唤,
  速去拿王相上金銮。
  王 允:(被押上)
  如今的世事不一般,
  讨饭的化子坐金銮。
  进城来先拿我满门家眷,
  先把我银钏女命丧黄泉。
  戚戚惨惨上金殿,
  参王驾来问王安。
  平 贵:一见老贼上金殿,
  不由孤王怒冲冠。
  马达江海一声唤,
  推出午门用刀砍。(推下)
  宝 钏:(披冠上)
  慢些杀来慢些斩,
  娘娘有本把驾参。
  手捧凤冠上金殿,
  万岁赦父活命还。
  平 贵:爱梓童莫跪戴凤冠,
  细听孤王叙一番。
  进相府求婚把亲认,
  他嫌我贫穷昧姻缘。
  非是孤要把你父斩,
  要报昔日旧仇冤。
  天大的怨恨看在梓童面,
  念三姐赦了我父还。
  宝 钏:赦回来。(王上)
  王 允:万岁传旨将我斩,
  是何人救我老命还。
  宝 钏:万岁传旨将父斩,
  是儿救父活命还?
  王 允:(洒头)王宝钏……
  马、江:啥?不要叫王宝钏,要叫娘娘千岁。
  王 允:她本是我的女儿。
  马、江:现在不管你那一套,你不叫,宰了你。
  王 允:哎,今天我才认得你是娘娘千岁呀。
  娘娘救了我不死,
  把你的孝名天下传。
  宝 钏:手搀爹爹站金殿,
  儿有言来听心间。
  老爹爹生下我姊妹仨,
  金钏银钏儿宝钏。
  大姐许配苏官宦,
  二姐许配魏佐参。
  唯有儿福薄命又浅,
  绣球打中了薛平男。
  大姐相府长来往,
  二姐相府长问安。
  自从你儿出府院,
  迄今已有十八年。
  老爹爹今日把罪犯,
  二姐她怎不保本上朝班。
  非是儿道父情短,
  一个女胜似十个男。
  老爹爹不信抬头看——
  你看那,九龙口,坐了一人,头戴冲天冠,*(左衤右莽)袍身上穿,腰紧碧玉带,朝靴足下穿,端端正正,正正端端,端端正正讨饭的化子驾在殿前。
  手扶爹爹上金殿,
  赦父的罪来加父的官。
  平 贵:非是孤不把你来斩,
  你三女救你活命还。
  殿角下赐一把金交椅,
  候王的朝事毕再好封官。
  王 允:辞王别驾下金殿,
  坐交椅又如同坐牢一般。
  平 贵:马达江海一声唤,
  兵部府押上魏佐参。
  一见魏虎上金殿,
  一股黑血向上翻。
  马达江海听孤传,
  推出午门用刀砍。
  宝 训:慢些斩来慢些杀,
  娘娘还有话问他。
  马达江海把坐搭,
  再叫魏虎听根芽。
  平贵与你仇多大?
  屡次订计谋害他。
  害他失落西凉地,
  常把三姑奶奶来欺压,
  劝你早早说实话,
  说实话免去人油蜡。
  魏 虎:有魏虎来趴几趴,
  马 达:啥?他妈的,跪殿下,不要那个趴几趴。
  魏 虎:好,就是你的跪殿下。
  (唱)再叫三妹听根芽。
  马、江:啥?要叫娘娘千岁,不要叫三姨妹。
  魏 虎:她本是我的三姨妹。
  马、江:现在不认亲戚,你不叫,我宰了你。
  魏 虎:到今天我才认得你是娘娘千岁呀!
  (唱)娘娘千岁听根芽,
  害万岁不是我一个,
  还有一个他……
  王 允:魏亲,你把它承担了算了,
  魏 虎:这是咱俩做的呀。
  王 允:你承担了,死后为岳给你做个大大的道场。
  魏 虎:好,我总是不得活了,倘若我死后,你能给我做好大个道场?
  王 允:早起、晚散。
  魏 虎:做不上个假三天。
  王 允:早起晚散可以了。
  魏 虎:烧多少纸?
  王 允:烧二百火纸。
  魏 虎:哎,好皮薄的亲戚呀!
  (唱)害万岁不是我一个,
  还有岳父老人家。
  娘娘若还饶了我,
  我好给你编竹笆。
  宝 钏:拧回头来奏一本,
  罪恶累累应该杀。
  平 贵:马达江海忙拿下,
  推出午门问斩杀。(拉魏下,起鼓)(导板)
  孤登基先杀一门亲眷,
  马、江:(上)老头你看看吧!
  王 允:知道你们厉害,
  平 贵:今日才报旧仇冤。
  马达江海一声喊,
  快请你公主把驾参。
  马、江:有请公主。
  代 占:(上唱)忽听大王一声喊,
  代占女挎衣到殿前。
  站在阶下仔细看,
  他国与我国不一般。
  他国穿的绫罗缎,
  我国穿的羊毛毡。
  深施一礼上金殿,
  参王驾来问王安。
  平 贵:(唱)一见公主上金殿,
  细听孤王说一番。
  孤在你国十八年,
  有劳你伺候十八载。
  孤王今日回朝转,
  现有你正宫主母在身边。
  贤公主金殿没久站,
  殿角下去把你国母参。
  代 占:(唱)大王金殿把旨传,
  殿角下去把国母参。
  走上前来拿礼见,(施番礼,宝不还礼)
  (白)马达、江海,娘娘好大的架子,我给她见礼,她怎么不给我还礼。
  马 达:不是噢,你行的是番邦礼。不要那个马上开弓,要怀中抱月。
  代 占:噢,要怀中抱月,那我晓得。
  (唱)休笑我番邦女礼貌不全。
  宝 钏:(二六)王宝钏来仔细看,
  代占女生的好容颜。
  头上的青丝如墨染,
  八宝金环坠耳边。
  樱桃小口杏子眼,
  见人就笑多体面。
  七星额露出了鞑儿辫,
  身披一件红合衫。
  越看越看越好看,
  叫人越看越喜欢。
  怪不得薛郎不回转,
  西凉也有女天仙。
  宝钏若是男子汉,
  去在他国住几年也不回长安。
  代 占:你敢么在耻笑咱吗?
  宝 钏:公主呀!
  大王在你国十八载,
  有劳你陪他十八年。
  大王今日登金殿,
  凤冠霞帔该你穿。
  代 占:怎么该我穿,那好,马达江海,脱下来吧!
  马、江:不行,公主,咱们有,不要他的。
  代 占:娘娘啊!
  大王我国十八载,
  可怜你受苦十八年。
  大王今日上金殿,
  凤冠霞帔该你穿。
  宝 钏:手带玉妹上金殿,
  合:她为正来我为偏。
  平 贵:讲什么谁为正来谁为偏,
  我们结发你占先,
  昭阳正院王宝钏。
  西宫侧院女代占。
  你二人金殿莫久站,
  王相府快把岳母搬。
  老夫人:耳听万岁在传宣,
  年迈人挎衣到殿前。
  站在殿角抬头看,
  果然是平贵坐上边。
  实服了宝钏好尖眼,
  十八载守出来龙一盘。
  三女儿搀娘上金殿,
  参王驾来问王安。
  平 贵:快搀起老岳母王拜见,
  千拜万拜理当然。
  天不幸我母去世早,
  你比我母还要贤。
  昨夜晚老王把驾晏,
  文武保孤坐江山。
  昭阳正院王宝钏,
  西宫侧院女代占。
  当今天子薛平男,
  我三人执掌锦江山,
  收岳母封在养生宫。
  抬头只见王相官。
  老夫人:辞别万岁下金殿,
  你说我养女好不好,
  一个胜似十个男。
  当今天子薛平贵,
  昭阳正院王宝钏。
  老婶安居养老院,
  一天三次来问安。
  老相国不信抬头看,
  前护后拥乐无边。
  王 允:我知道你是有福气的。(宝、代搀老下场)
  平 贵:头通旨意传下殿,
  户部府宣上苏龙官。
  马 达:苏龙上殿。
  苏 龙:领旨。(上)
  金牌招来银牌宣,
  午门外来了苏龙官,
  深施一礼上金殿,
  参王驾来问王安。
  平 贵:一见苏亲上金殿,
  不由孤王喜心间。
  别的官职不封你,
  左班首相掌政权。
  苏 龙:辞王别驾下金殿,
  抬头只见王相官。
  不是我当年待他好,
  焉能占了你的首相官。
  王 允:我知道你是好心人哟!
  平 贵:二通圣旨传下殿,
  宣来高班贵上朝班。
  马 达:高班贵上殿。
  高班贵:领旨。(上)
  忽听万岁一声宣,
  高班贵上殿把驾参。
  深施一礼上金殿,
  臣问万岁驾可安。
  平 贵:今后仍把原名唤,
  镇殿将军在朝班。
  高班贵:叩罢头来谢恩典,
  抬头只见王相官。
  你要叫我杀平贵,
  我不杀平贵才坐官。
  王 允:是没良心的。
  平 贵:忙把旨意传下殿,
  殿角下宣上王相官。
  马、达:王相官上殿。(王上跪)
  平 贵:你的女今坐昭阳院,
  孤封你掌朝太师正朝班。
  你有职无权。
  王 允:(唱)王允坐的是呕气的官。
  金殿一道红光显——
  黄门官:黄门官上殿拿本参。
  平 贵:(唱)孤登基天降什么国号。
  黄门官:天降殷宗在位。
  封不到的改日再封,赏不到的改日再赏。
  众:殿下,臣等设有开国宴。
  平 贵:君臣同饮开国宴。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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