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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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衙门


  剧 情
  富商之子叶逢时夫妻二人,家贫如洗。想起父在世给番禺知县黄之望周济三千银两,因而丢妻在家,前去讨要。黄竟昧债不还。逢时千里迢迢,举目无亲,遂在庙内题诗自缢,被戏班救去唱戏。黄县令之子。一日同仆人入平民白景云家,调戏景云妻,并逼之跳井而死。景云告宫,黄纵子逃走,死于烟花院中,景云无以为生,亦入戏班。
  一日演会戏,威继光因平倭寇丧子,女儿又死,解甲归农。老夫妇无聊。亦来观戏自慰。逢时演金谷园绿珠坠楼竟跳在台下。戚问明系故人之子,遂收为义子,白景云亦随作书童。
  逢时妻因随舅父至广东寻夫,一日游庙见诗,知夫已死,舅父劝之再嫁,遂与戚家联姻,洞房一见,遂得夫妇重逢。        
  黄县令慕戚之势,愿以女儿联姻,送女入戚府,一见逢时,大遭奚落。白景云亦讨还妻命,戚又收景云为义子,黄女送嫁景云。黄县令撤职被逮治罪,此剧又名“台上台”。
  原  序
  满清以前、各省票号、 (即今之银号)有以放官账为营业者。所谓放官账者、即以金钱供给候补之官员、俟其补缺得官、然后偿还债务者也。故有后补十余年、不能得官、而债台愈垒愈高者。幸而遇缺得补、而票号往往派人住衙署、监视其财政、当时官吏之贪污、此亦最大之原因也。本剧虽未揭明贪污之实事、而甘心昧债、纵子逼命、遂至离人夫妻、坏人家庭、使无辜之人民、流离失所、似此暗无天日、压迫威逼、其贪污已在言外。不然其子何以死于花柳、其女何以等于暗偿也哉。官场之黑暗、此剧固发挥尽致矣。至完壁归赵、破绕重圆、则又千古奇遇、大快人心。且戏中有戏、楼上有楼、演石崇之豪富、表金谷之繁华、穷奢极侈、娇妾美姬。一旦家败人亡、绿珠化为死灰、金谷变成荒土、呜呼、此亦足以警世间之为富不仁者矣。再者戚南塘御寇之功、其前一段具有实录载于鄙人所著“鸳鸯阵”中。自张居正死后、日本死灰复燃、戚公奋不顾身、又将倭寇驱逐及境为群小排挤、不能竟其夙愿、遂至白袷角巾、只身归里、此剧又补叙之、英雄末路、亦可怜已。而明末政治之腐败、于此剧可见一斑矣、宜其日趋于沦亡也。范紫东自序。
  场  次
  第一回   赴 粤       第八回   战 倭
  第二回   逼 命       第九回   逃 案
  第三回   昧 债       第十回   收 子
  第四回   寻 夫       第十一回  吊 影
  第五回   取 银       第十二回  联 姻
  第六回   学 戏       第十三回  认 旧
  第七回   见 诗       第十四回  认 亲
  人  物  表
  叶逢时  小生  书 生         李含光   生  秋香舅
  陈秋香  小旦  叶 妻         李夫人   旦  李 妻
  白景云  小生  平 民         号 长   丑  商 人
  赵如玉  小旦  白 妻         戚继光  红生  都 督
  黄之望   丑  知 县         戚夫人  正旦  戚 妻
  黄夫人   旦  黄 妻         戚 越  小生  戚 子
  黄得禄   丑  黄 子         马 成   净    将
  黄素卿  花旦  黄 女         黄 德   生    将
  门 官   杂              中 军   杂
  文 官   末              艺 人   杂
  店 伙   丑              群 众   杂
  衙 役   杂              倭首领   净
  家 院   末              倭 将  武行
  家 丁   杂
  第一回 赴  粤
  (叶逢时上)
  叶逢时:(引) 时难年荒。
  少小夫妻堪伤。 (坐)
  (诗) 人事变迁水上鸥。
  荣华过眼总难留。
  邓通谁信终穷饿。
  金穴铜山一旦休。
  小生姓叶名逢时、年纪—十九岁、河南光州人氏。父亲在日、只因轻财好友、未营产业、如今天遭荒旱、诸事窘急。不免请娘子出来商议才是。娘于那里。
  (陈秋香淡装上)      
  陈秋香:(唱) 眼看麦米增斗价。
  穷困怎能度年华。
  纸上银钱都是假。
  只落得仰天空怨嗟。
  侬乃陈秋香、听得夫君呼唤、不免上前问过。郎君有何话讲。
  叶逢时:娘子你看天道这样荒旱、你我夫妻怎样过活。
  陈秋香:呵、 (想)我想再没办法、只有到广东找黄县官。
  叶逢时:贤妻、你讲的就是那洛阳黄之望。
  陈秋香:正是得。父亲在时、那黄之望年纪还轻、父亲见他是个可造之才、常常周济他。他进京几次、都是咱家供给银两。后来在广东候补、父亲还给他汇过几次款、统计下来有三千多两。他如今在广东已补实缺、听说一年有几万银子的进款、难道这账项咱不敢问他要吗。
  叶逢时:贤妻、黄之望这几千银子、连约据也没有、怎样向人讨要、还是另想法子。
  陈秋香:郎君、如今天旱如火、揭借无门、还有什么法子。这笔账债、虽然没有约据、却还有账可凭。况且他穷困的时候、咱们这样供给他、他如今作了官、还能把这笔账昧了不成。
  叶逢时:贤妻、这路程太远、去一回实在不容易、这些盘费、该从那里筹办。 
  陈秋香:为妻还有几件首饰、你拿上变卖、也能走到广东、到了那边、自然有黄君照料。不过三头五月、便可回来,岂不是好。
  叶逢时:如此贤妻与我准备行装便了。
  陈秋香:(唱) 我这里且把行装整。 (取包裹伞)
  送郎君登途赴广东。
  叶逢时:(唱) 别贤妻心伤痛。
  你须将门户好照应。
  陈秋昏:郎君莫要操心、为妻记下了。 (叶逢时下)
  陈秋香:(唱) 今夜深闺添新梦。
  明朝屈指计行程。 (下)
  第二回 逼 命
  (白景云担水桶上)
  白景云:(唱) 小小生业要苦干。
  日每为人把水担。
  清晨早起洗罢脸。
  叫声娘子听我言。
  小人白景云、卖水为生。娘子走来。
  赵如玉:来了。 (赵如玉上)
  白景云:我前去为人担水、你把这两件衣衫给人洗去罢。
  赵如玉:晓得。 (白景云下)
  (唱) 贫家妇女真伤惨。
  费了苦力受饥寒。
  日每换得柴米面。
  只凭侬家十指尖。
  侬乃赵如玉、身配白景云为妻。只因家道贫寒、为人洗衣度日。昨日有人送来这几件衣衫、不免慢慢的洗来。
  (唱) 手持衣衫为人洗。 (跪)
  双膝跪倒水盆前。 (洗)
  洗得我双臂疼又软。
  夜晚间混身懒动弹。
  富家女举动将人唤。
  贫家妇终日不安闲。
  老天生人没贵贱。
  为什么苦乐不一般。
  自己且把自己劝。
  为只为免受饥与寒。
  (黄得禄公子装带家丁同上)
  黄得禄:(唱) 我的父广州作知县。
  挣下的银钱使不完。
  终日饱暖没事干。
  花街柳巷且流连。
  少爷的名字就叫黄得禄、我父亲便是番禺县的正堂。他老人家总是逼迫着教人念书、哎呀呀、我实在怕见那个书本子。今日我父亲有事、得空儿溜出衙门、流荡流荡、教人也高兴高兴。丁保。
  家 丁:有。
  黄得禄:你说这个巷中有一担之嫽货、是那一家。
  家 丁:前边不远、就是她的门首。但是一件。
  黄得禄:那一件。
  家 丁:这个女人年纪约有十七八岁、人材十分美貌、家道十分贫寒。男人也是个粗头儿。小的从前在他家洗过衣裳。见他举动很端庄的、恐怕不容易到手。
  黄得禄:既然家道贫寒、必然缺少银钱。有这东西、 (指腰)何愁她不能到手。你在前边引路。
  家 丁:少爷你到她家、就说洗衣裳来的。倘若他男人不在家、便可相机而动。
  黄得禄:你头里走。 (走,进门)
  家 丁:贤大嫂、我白大哥在家么。
  赵如玉:不曾在家。你们问他怎得。
  黄得禄:并无别事。大嫂、兄弟有件衣裳、烦劳大嫂给我洗一下。
  赵如玉:衣裳在那里。    
  黄得禄:大嫂你问的是衣裳。
  赵如玉:正是。
  黄得禄:哎。
  家 丁:你就说洗你身上穿的衣服、待我在门外盯风去。 (出门)
  黄得禄:大嫂。我不是要洗别的、就是我身上穿的这一件、待我给你脱。 (脱)接、给我洗。 (赵如玉接、黄得禄握手、赵如玉撒手)
  赵哪玉:呵、好无礼也。
  黄得禄:咱两个就行上个握手礼、你看好不好。
  赵如玉:(唱) 骂了声畜生太无礼。
  黄得禄:大嫂再不要说礼了、这不是银子吗。
  赵如玉:(唱) 无故来此把我欺。
  黄得禄:谁欺你呢、你瞧这又是一块子。
  赵如玉:(唱) 每日为人将衣洗。
  也不过各自食其力。
  休当我贫妇无志气。
  难道我把人格低。
  秋胡枉掷金在地。
  罗敷不是平常妻。
  劝你出门早退避。
  莫要教人揭面皮。
  黄得禄:(唱) 贤大嫂来太执意。
  我的脸上并没皮。
  你与我顺上一口气。
  管保教你再不洗衣、再不洗衣。 (拉扯)
  大嫂你看这又是一块子。
  赵如玉:(唱) 霎寸心中急如火。
  衣裳扯住可奈何。
  倘若教他污了我。
  今生羞耻怎能雪。
  搬开手后院要藏躲。
  说是你撒手。 (撒开、忙下)
  黄得禄:(唱) 我要赶你在绣阁。 (赶下)
  (赵如玉上)
  赵如玉:(唱) 赶得无路可飞过。
  (黄得禄上)
  黄得禄:(唱) 我看你还能钻鼠窠。
  赵如玉:(唱) 侬的夫为何不管我。 (猛下)
  黄得禄:(唱) 咱要和你渡银河。 (赶下)
  (赵如玉上)
  赵如玉:(唱) 前边有井往下堕。
  忍辱偷生为什么。 (跳井) (黄得禄忙上、惊倒)
  黄得禄:怎么董下这个乱子、着我快走。怎么腿软的立不起了。
  家 丁:半天还不见出来、待我打探—下。 (进门)
  黄得禄:丁保快来。
  家 丁:少爷怎么样了。
  黄得禄:不得了、人跳了井了。
  家 丁:怎么人跳了井了、还不快走。 (扶)
  黄得禄:我腿软的要紧。 (扶走)
  家 丁:少爷快把衣服穿上。 (穿衣)
  (白景云担桶上)
  白景云:(引) 天晚向回跑。
  只觉眼皮跳。
  到了门首、不免一直前进。 (进门、分碰、黄倒、家丁跑下。黄起、又跑、白用捶推倒)你是干什么的。
  黄得禄:我不是别人、便是县正堂的少爷、快教我走出去。 (白将黄推倒)
  白景云:你是正堂的公子、来此为何。
  黄得禄:好我的哥哩、我是洗衣服来的。 (起、白又推倒)
  白景云:你既是正堂的公子、岂有亲来洗衣之理、你从实与我说。
  黄得禄:好我的哥哩、实对你说、我那大嫂子不知怎么跳到井里了、你快救人去。
  白景云:怎么说。 (拉黄到井上)贤妻、贤妻。
  黄得禄:怎么叫不应声。 (白转身)
  白景云:我妻怎么跳井、还不与我实说。
  黄得禄:好大哥哩、你速快设法捞人、再不要问些。
  白景云:东邻西舍。
  (二邻人)
  二邻人:你失声呐喊的什么事。
  白景去:我妻投井、请众位与我搭救。
  二邻人:怎么把人跳了井了、待我下去。 (捞上)
  白景云:(唱) 贤妻为什投井死。
  黄得禄:(唱) 不由人眼泪如贯珠。
  二邻人:这是做什么的、也在这儿哭呢。
  白景云:(唱) 上前来将奴才一把揪住。 (拉住)
  你怎样将我妻送入泥土。
  黄得禄:好哥哩、我也将他莫怎样、就是这样将她拉了一下、她就泊里泊东的跳下去了。
  白景云:(唱) 我的妻原来是奴才逼死。
  要把你送公堂伸冤明屈。
  二邻人:你是那里人呵。
  黄得禄:我便是县正堂的公子。
  二邻人:正堂公子、因奸逼死人命、就把你送到堂上、教你老子处断。 (黄跪)
  黄得禄:好哥哩、你把我送到堂上、那我便不得活。这是纹银十两、你们先抬上一付好棺木、将尸殓了。你给我一枝笔、我再给你写个银条子、在这个钱行取银二千两。
  二邻人:人家恐怕还不答应、你先写来。 (黄写)
  黄得禄:银条写就、烦二位仁兄给我好话多说、赶快将我放回。
  二邻人:白仁兄、这是纹银十两、你先抬上一付棺木、将尸殓了。他还开了二千两银条子、这办一个婆娘、还用不了。你给咱县大老爷把这面子顾住、将他放回去吧。
  白景云:呵、话讲那里。
  (唱) 拿上银子和命案。
  难道人命不关天。
  我定要将他送到县。
  看他父怎样把事完。
  (家丁带衙役上)
  家 丁:(唱) 少爷好久不回转。
  暗带差役到门前。 (进门)
  闲人闪开、公差提人来了。 (将黄带上同下)
  二邻人:这一下没根槎了。
  白景云:(唱) 任你将人夺了去。
  我还要和你打官司。
  好不气、好不气。仁兄、这可是你亲眼见的。
  二邻人:是我亲眼见的。 (白执银条)
  白景云:这个银条、还是一件证据。
  二邻人:那可是得。 
  白景云:说是你二人将尸首与我发落在稳妥处、我还要进衙去告呵。 (二邻拾尸)
  白景云:(唱) 我急忙到衙去告状。
  难道人命不赔偿。 (同下)
  第三回 昧 债
  (叶逢时上)
  叶逢时:(唱) 长途风霜受不惯。
  才信人间行路难。
  奔走凄惶整月半。
  来至番禺县衙前。
  (门官暗上、踞坐)
  门宫高踞在床畔。
  心不理会口不言。
  我只好上前以礼见。
  请门官为我通一言。 (揖)
  大爷在上、小生这里有礼。 (门官纳闷)大爷在上、小生这里有礼。 (门官看)
  门 官:你送什么礼、黄的吗、白的呢。 (伸手)呈上待我观看。
  (叶大惊)
  叶逢时:大爷、我与你行礼呢。
  门 官:吾晓得你行的礼来了、教吾瞧瞧。
  叶逢时:大爷我给你作揖呢。
  门 官:怎么你给我作揖呢。吾也不会作揖、谁教你给我作揖。
  叶逢时:大爷不知、我是老爷的乡党、特此看望老爷来了。
  (门官起>
  门 官:原来你是老爷的乡党。谁认得你是乡党。
  叶逢时:好我的大爷呢、我老人和老爷是极厚的朋友、与别个乡党不同、请劳驾传禀一声。
  门 官:说不了、我与你传一声就是了。 (转身走、又转上)你贵姓。
  叶逢时:贱姓叶。
  门 官:姓叶。 (下、又上)请随我在花亭上见面。
  叶逢时:请。
  门 官:我给你说、老爷的脾气不好、见面可不敢告借。
  叶逢时:我晓得。 (同下)
  (黄之望上)
  黄之望:(引) 宦途得运三年旺。
  官债如山一笑空。
  下官广州番禺知县黄之望。适才门官报到、有位乡党叶姓禀见、想必就是叶伯仁之子。只说他来此何事、只好见面再说。
  (门官、叶逢时同上)
  叶逢时:故里有名宦。他乡访旧交。
  门 官:禀老爷、那位姓叶的在外侍候。
  黄之望:有请。
  门 官:有请。 (叶进门)
  叶逢时:老叔在上、小侄有礼。
  黄之望:少礼了、请坐。
  叶逢时:谢座。
  黄之望:贤侄来此、一路多受风霜。
  叶逢时:好说。老叔贵体却好。
  黄之望:有何不好。这里路途很远、贤侄来此、有何贵干。
  叶逢时:小侄再无别事、特地瞻仰老叔来了。
  黄之望:实在当不起。只说自你父亲去世、家中诸事、可都如意。
  叶逢时:老叔既问、听小侄讲来。
  (唱) 一自我父去世后。
  从前生业一旦休。
  又因小侄年纪幼。
  无人照管不出头。
  我的父在日大开手。
  有钱只管重交游。
  因此家中空无有。
  纸上有钱付水流。
  去年至今无雨露。
  麦不熟来谷不收。
  一切事务都棘手。
  才出本郡到广州。
  黄之望:照这样说来、你家中近年也是很窘急。
  叶逢时:实在提不起了。
  黄之望:怎么吾乡近年又遭荒旱。
  叶逢时:正正两年、不曾落雨。
  黄之望:如此我与你送几两盘费、你拿上回去料理家务去罢。家院秤八两纹银上来。
  叶逢时:哎、老叔、这路途甚远、来回路费、就得几十两。况且家无隔宿之粮、这八两银子够个什么。
  黄之望:我这里也没有许多。况且乡党多了、我如何周济得过来。
  (叶起、向外)
  叶逢时:他怎么提出周济二字。呵、是了、我还是与他打破说。 (转身)小侄今日并不是求老叔周济、原是要我家自已的银子来了。
  (黄之望向外)
  黄之望:哎呀、他怎么还提起前账来了唵、我自有话说。 (转身)你怎么把话从这儿讲出来了、我那里欠你家的银子呵。
  叶逢时:别的且莫要说起、试问你家贫如洗、进京候补、都是谁的银子。你如今得官、怎么打起白眉来了。
  黄之望:这些话是谁与你说的。
  叶逢时:我父在时常对我说、还记的有账。
  黄之望:那账算个什么。你可有约据。
  叶逢时:我父在日、和你极好、把你当就仗义的君子、尽你用、尽你使。照账算起、共有三千多两、如算利息、那更多了。若有约据、你也欠不到这时候。
  黄之望:这你岂不是空口说空话么。
  叶逢时:难道我父亲亲笔写下那账、还是假的不成。
  黄之望:账谁不会做。没约的那账债、我在堂上给人也断不下去、你还能给我要下、那可是不行的。
  叶逢时:呵、好气也。
  (唱) 只顾你昧天良信口胡辩。
  全不念旧恩谊回想当年。
  我的父对待你世上罕见。
  既解衣还推食又借银钱。
  到如今带纱帽名登仕宦。
  把旧恩直付与天外云烟。
  照这样无义人天良不念。
  只可恨我的父上了贼船。
  黄之望:家院、此人似乎有些疯病、与我哄出去。
  家 院:出去、出去。
  叶逢时:(唱) 丧良心将恩人硬往出赶。
  国运衰竟出了这些狗官。
  家 院:出去。出去。
  叶逢时:好不气、好不气。 (下)
  黄之望:(唱) 虽然说这账债没有证卷。
  想起来自问心也觉不安。
  这句话已经说出口了、还是捂住心口子做。
  (家丁忙上)
  家 丁:禀老爷、少爷昨天在外董了个乱子。
  黄之望:董下什么乱子。
  家 丁:把民间一个民妇人、因奸逼死了。
  黄之望:将人逼死、他怎么样。
  家 丁:人家将他还扣留住了、小的派了两个差役、才将他夺回来。只是一件。
  黄之望:那一件。
  家 丁:他亲笔还给人家写了二千两的银条子、若果人家在那号里要取、还是给不给呢。
  黄之望:只要没事、人家取银子的时候、把银子给了、也不要紧。 (向外)这个奴才是我个账户、一董就是二千两、说不成了。
  (家院持票上)
  家 院:这是一本状子、请大爷观看。 (家丁看)
  家 丁:老爷、这事不好、人家告下了。 (黄接状)
  黄之望:怎么人家告下了。 (看)只说这却怎处。
  家 丁:老爷还是和师爷商量、就说少爷昨日并不曾出衙。先批驳了、底下再好运用。
  黄之望:是得、是得。只是你在底下运用、但这个银条子、还是一件证据。
  家 丁:是是是、再另想方子。 (下)
  黄之望:(唱) 小奴才失事又创祸。
  教人无地可捉摸。 (下)
  第四回 寻 夫
  (陈秋香上)
  陈秋香:(唱) 侬的夫一去不回转。
  雁信鱼书两杳然。
  只可恨山高路又远。
  两地消息隔云天。
  想郎君想的我肝肠断。
  望郎君望的我两眼穿。
  莫不是路上生事变。
  莫不是广州起祸端。
  纵然那边有危险。  
  为什么一字不回还。
  独自一个谁照管。
  镇日价睡不宁坐也不安。
  没奈何出家园门口立站。 (出门)
  (逃荒男女二人上)
  男 :恁大的年荒、村中实在站不住了、快出门逃个活命。难道还听死不成。 (同下)
  陈秋香:(唱) 眼看着合村走外边。
  进门来低下头暗中打算。 (进门)
  这年荒无依靠怎能保全。
  (滚) 陈秋香便说、侬夫此去、杳无音信、恁大的年荒、我这青年少妇、依靠何人、只说这却怎处也。
  (唱) 思来想去无主见。
  教人难中又作难。
  (李含光商人装上)    
  李含光:(唱) 商人出门无近远。
  漂泊江湖一风帆。
  顺路且将甥女看。
  只恐年荒受饥寒。
  老汉李含光、日每泛舟经商。如今将货物装起、要往广东、因此顺路探望外甥女儿。来此已是门首、不免一直前进。 (进门)
  陈秋香:舅父来了、甥女有礼。
  李含光:免礼了。
  陈秋香:舅父请坐。
  李含光:有座。 (同坐) 甥女、你丈夫还没有回来吗。
  陈秋香:呵、舅父、如今连音信都没有。
  李含光:怎么说连音信也没有。照这样天道亢旱、你是怎生度用。
  陈秋香:呵、舅父你听呵。
  (唱) 自从叶郎离家后。
  秋不熟来夏不收。
  十人有九往外走。
  烟火望断鸡犬愁。
  想到娘家求生路。
  娘家无人谁收留。
  舅父若肯把命救。
  那叶郎也不是负义之流。
  李含光:甥女、你出嫁之时、舅父并不曾在家、所以你那丈夫、我也未曾见面、见了面还是认不得。究竟那人怎么样。
  陈秋香:是个文弱书生、也没出息、舅父还要与我设法。
  李含光:甥女勿忧、刻下我发货物前往广东、商船在河口等侯、明日便要起程。你这时随上舅父的家眷、前往广东、一来可免饥寒、二来还可找寻你丈夫的下落、你看如何。
  陈秋香:舅父既愿承挈、孩儿便随舅父前往了。
  李含光:如此速快收拾、一同去到河口。
  陈秋香:孩儿遵命了。
  (唱) 急忙换衣取行李。 (取衣包付李、更行衣)
  前途舅父要提携。 (同出门)
  (邻婆暗上、坐门首、陈秋香锁门)
  陈秋香:妈妈、此刻我随我舅父、要往广州、我将门上的钥匙、便交于妈妈 (付钥匙) 倘若叶郎回来、便说我到广州找他去了。    
  邻 婆:记下了。 (邻婆下、李含光陈秋香同下)
  第五回 取 银
  (号长上、带二伙上)
  号 长:(引) 笔下盘子皆通窍。
  广州城中开票号。
  咱家便是惠利票号的老板。咱号里打搅儿尽是些官场人。番禺首县黄大老爷、在本号计着几万银子。他的公子、听说因逼死女命、给人家写了一张银条儿、着在本号取银。昨日黄大老爷面嘱、如有人持条取银、着来银条扣留、把他吓诈一下、着他跑了。今日无事、不免等候等侯。    
  白景云:(唱) 冤深似海难到案。 (上)
  妻死留我一身单。  
  我有心上禀五大宪。
  可怜我囊中无一钱。
  手执银条到街面。
  惠利票号在那边。
  小人白景云。自那日黄公子逼死我妻。是我连禀数次、却被批驳。如今心想上告、只是囊无一钱。却幸那日还有他亲手开就的这二千银条到手。写明在惠利票号取银、还是将这银两取出、再作道理。来此已是 (抬头看) 惠利票号、惠利票号。呵呀、不免一直前进。 (进门) 老板在那里。
  号 伙:什么事。
  白景云:我是持条取银子的。
  号 长:怎么你是持条取银子的。请坐。
  白景云:请。 (同坐)
  号 长:你拿的是何人的条子。
  白景云:黄公子所开。
  号 长:取多少。
  白景云:二千两。
  号 长:你将条子取出、待我先看。 (白将条付介)
  白景云:老板请看。 (号长看) 
  号 长:就是这个条子吗。  
  白景云:正是。 (号长大惊)
  号 长:这个条子、就是首县衙门那晚被盗、失遗了许多贵重东西、这银条就在其内。首县四外捉拿贼盗、怎么贼赃竟在你手、这还了得。
  白景云:这银条原是黄少爷亲手与我开的、怎么成了贼赃咧。
  号 长:这才胡说、黄少爷和你有甚么瓜葛、为甚么给你几千两银子、这不是说鬼话吗。
  白景云:黄少爷逼死我妻、因此打这条子。
  号 长;你妻在你家中。黄少爷怎能逼死、那里这些疯话来。
  白景云:你不给银子也不要紧、拿我的银条子来。
  号 长:这个赃证、怎能给你。我这时把你送到厅子。给你使个棚子。你的皮肉难免不撑子。那时你便认得黄家公子。伙计们、快到衙门叫差人去、就说将贼查出来了。
  号 伙:快走、给衙门报走。 (下)
  号 长:(唱) 这个孩子太胆大。
  竟敢做贼犯王法。
  不动大刑不害怕。
  一霎时就来把你抓。
  白景云:呵呀、我的老伯呀。 (跪)
  (唱) 老伯平心且静气。
  听我与你讲来历。
  我本是寒家乏生理。
  幼妻为人还洗衣。
  黄公子见色起歹意。
  因此逼死我的妻。
  我要到公堂去伸理。
  才写银条动纸笔。
  老伯放我早逃避。
  可怜我孤身独自一。
  号 长:说来说去、还不是你盗下的。
  白景云:老伯、你看我都敢作贼吗。
  号 长:我是个软心肠的人。如此你起来快跑。一时差人来了、我就说一松手把你张脱咧。
  白景云:(唱) 感谢老伯头点地。 (起)
  急快逃走莫迟疑。
  号 长:快跑、快跑。你跑动了跑远一点、教人家再把你拉住、我便没有法子想了。
  白景云:记下了。 (忙跑下)
  号 长:(唱) 少年人不敢大话诈。
  一诈他就没有法。 
  这一下跑的没影儿了。 (下)
  第六回 学 戏
  (叶逢时上)
  叶逢时:(唱) 黄叶落雁南飞秋风正紧。
  他乡客怎当得霜露交侵。
  恨年荒叹家贫杳无音信。
  年少妻在家中怎度光阴。
  (滚) 我想黄县令不念旧恩、忍心昧债、我在此地举目无亲。欲归不得、欲留不能、只说这却怎处也。 (抬头看介) 前边有一座庙宇、不如进这庙内、呵、索兴自寻短见、倒免到许多烦恼。说是妻呀妻呀、为夫也管不得你了。
  (唱) 打定主意寻短见。
  想贤妻教人心痛酸。
  从今后夫妻难见面。
  负义人害的我命归九泉。 (下)
  (开幕介、前场坐许多人、皆唱戏人、便衣、又有戏箱等件)
  (白景云上)
  白景云:(唱) 日暮途穷无处走。
  在此学戏免漂流。 (进门)
  众位仁兄请了。
  甲 :你莫非要写戏吗。
  白景云:我并不是写戏来的。
  甲 :你是干什么来的。
  白景云:实对你说、我想学着唱戏、请诸仁兄将我留下。
  甲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白景云:家里只有一个媳妇、教人逼死了。这个黑暗衙门、把我也逼的无路走咧、请你把我收留下就是了。
  甲 :咱这个班子、少个生角、就把你收下。 (白景云作揖)
  白景云:那便感恩不尽了。 (下)
  叶逢时:(唱) 离家人竟作了无家之鬼。 (上)
  路千里山万重南北阻隔。
  思想起年幼妻心肝破碎。
  要见面除非是南柯梦回。 (看桌上)
  此处还有笔砚、请人上布施。 (取笔)
  (滚) 哎事已至此、不免借这枝笔在粉壁以上、写个明白。提笔泪如丝、要写绝命词、粉壁当素纸。隐恨有谁知。 (写)
  (唱) 翻云复雨瘴烟寒。
  故旧恩情一笔删。
  日暮途穷归不得。
  游魂夜夜泣江干。    
  光州叶逢时绝命诗。 (抛笔) 这般时候、我不免解带悬梁一死。 (解带、众惊)
  (唱) 这也是家世衰时乖运否。 (挂带)
  将腰带挂梁上心愿已灰。 (众拉住)
  众 :你怎么随便儿在这儿唱起大上吊来了。
  叶逢时:众位且莫要管、我是有事的人。
  众 :你有什么事、慢慢的讲来、怎么就连命拌呢。
  叶逢时:众位仁兄、我实在活不成了、你们再莫管。
  众 :有什么事、说明白死也不迟。你糊里糊涂给我们懂乱子不成。
  叶逢时:众位仁兄、说是你听呀。 (同坐)
  (唱) 我本是光州良家子。
  原来姓叶名逢时。
  我的父在日好救济。
  大开两手发慈悲。
  与番禺知县有交谊。
  帮助他金榜把名题。
  他如今青云多得意。
  从前的话儿永不提。
  因此来到广州地。
  见了面昧心把我欺。
  闪的我流落无生理。
  要从今日一命毕。
  众 :原来如此。
  叶逢时:众位仁兄、我的话也说明白了、着我快死。
  甲 :你且莫要忙、你想你死在这里、我们怎取得离手。依我之见。
  叶逢时:依仁兄之见、该怎么样。
  甲 :依我之见、你跟上我们唱戏走。
  叶逢时:仁兄、我怎么还能唱戏吗。
  丁 :我把你这徒弟收下、给你教。
  甲 :你这三花脸还能教这徒弟吗。
  丁 :怎么我这唱三花脸的、连个徒弟都收不下了。 
  甲 :你看人家这个身段、就是唱三花脸的吗。 (丁看)
  丁 :是呵、这能唱内脚儿。横竖你把这个徒弟收下。小伙子、你认下、这便是两广最著名的那盖天红、快拜你师付。
  叶逢时:呵、这也没法呀。
  (唱) 走上前来拜师付。 (叩头)
  且入戏班求生途。
  丁 :快去、到那儿走身架去。   
  内 喊:会长催戏呢。
  众 :戏开得了、快上台子走。
  丁 :你今上午先给咱唱一个老虎。 (同下)
  第七回 见 诗
  (李夫人、陈秋香同上)
  李夫人:(唱) 到广州不见甥女壻。
  可怜甥女受孤凄。
  陈秋香:(唱) 天南地北山河异。
  无有人来报消息。 (同坐)
  自从来到广州、叶郎的消息总是不知下落。
  李夫人:甥女不必忧虑、吉人天相、定有水落石出之日。好在你舅父今天出门、去到衙门打听消息、等他回来、再作计较。
  陈秋香:侯门似海、舅父未必能探得确实消息、只怕还是劳而无功了。
  (唱) 侯门似海难打探。
  劳而无功似枉然。
  (李含光上)
  李含光:(唱) 探罢消息回家转。
  要对甥女讲一番。 (进门) 
  陈秋香:舅父回来了、请坐。
  李含光:大家坐了。 (同坐)
  陈秋香:舅父前往衙门、打探叶郎消息、究竟如何。
  李含光:老夫前去打探、据说从前倒有一位少年、进衙讨债、见了黄县令、话不投机、拂袖而去、从此不见踪影了。
  陈秋香:这样说来、还是无有消息。
  李含光:虽然无有消息、却还访来一件事故。
  陈秋香:甚么事故。    
  李含光:方才走在中途、有人对我言道、他在吕祖庙内、见有光州人在粉壁上题的诗、好象姓叶、名子他也记不得。
  李夫人:那么咱们前去观看了。 (同起)
  陈秋香:(唱) 既然有诗在庙院。  
  一同前去仔细观。 (同下、又同上)
  陈秋香:(唱) 庙门以外抬头看。
  旗杆一对高参天。
  进了庙门望前殿。 (进门)
  锣鼓二楼在两边。
  上边挂的金字匾。
  暖阁内塑的是吕仙。    
  跪在神前泪满面。 (同跪)    
  请大仙暗中做周旋。
  李含光:(唱) 叩一头来同起站。 (同起)
  李夫人:(唱) 且在庙中观一番。
  李含光:是呵、咱们在这庙中观看、观看、儿呀、随着舅父来。
  陈秋香:是呵、这边墙上、真有写下的字迹、待我观看。(同看、陈秋香读)
  (读) 翻云复雨瘴烟寒。
  故旧恩情一笔删。
  日暮途穷归不得。
  游魂夜夜泣江干。
  光州叶逢时绝命诗。
  哎呀不好。  
  李含光:这绝命诗、怎么当真是他的名字。
  陈秋香:(唱) 绝命有诗题壁上。
  不是他人是叶郎。
  纵然人把良心丧。
  你为何轻生不还乡。
  气的我神魂尽飘荡。 (跌倒)
  李含光:(唱) 甥女安心把气扬。
  李夫人:(唱) 这事还要细查访。
  李含光:(唱) 何必愤恨断肝肠。 (陈秋香起)
  陈秋香:(唱) 转上气来再参想。
  我我我的夫君呵。
  (唱) 你的尸首在那厢。  
  且在庙内齐观望。
  望一望郎君死身腔。
  含光
  李 :儿呀、你看什么。  
  夫人
  陈秋香:人既然死在这里、尸首一定也在这里。
  李含光
  :他既死了、一定有人掩埋、还能把尸首放在这里吗。
  李夫人
  陈秋香:那么连尸首也无有了。
  李含光:咱们以后慢慢的打听就是了。
  陈秋香:(唱) 壁上题诗绝了命。
  谁料出门丧残生。 (同下)
  第八回 战 倭
  (戚越、马成、黄德同上)
  戚 越:(引) 铜柱折南极。  
  马 成: 明月冷中天。
  黄 德: 胡笳声不断。
  同 : 壮士扼雄关。
  戚 越:戚越。
  马 成:马成。
  黄 德:黄德。
  同 :请了。元帅升帐、早来伺候。
  (戚越帐外望、戚继光上)
  戚继光:(引) 正在北方防寇盗。
  又来南郡御虎狼。 (升帐)
  (诗) 镇钥蓟门十余秋。
  筹边妙计有书留。
  江陵已没二华死。
  南郡重来气尚贫。
  南郡都督戚继光。老夫从前镇守蓟门、防御北敌、不料张居正去世、那些奸党将俺移南郡、住扎广州。只是倭寇不时犯边、朝廷又不许开战、教人烦恼。不免传众将进帐商议才是。众将进帐。
  中 军:众将进帐。 (进帐、拜介、坐)
  戚 越:爹爹、近日倭寇屡次犯边、爹爹为何闭兵不出。
  戚继光:朝廷有命、只许固防、不许开战、所以不敢出兵。
  戚 越:说什么朝廷有命、尽是张鼎思这些奸党、忌功作梗。难道束手待毙不成。
  马 成
  :大帅若肯下令、我们情愿以死相抵、将这些倭寇杀一个落花流水、教人也痛快痛快。
  黄 德
  (卒上、跪禀)
  卒 :禀元帅、倭寇登岸、沿海居民、纷纷逃窜。
  戚继光:再探再报。好—倭寇、屡次骚扰、欺压本帅、好不气、好不气。众将听令、兵分三路、一齐进剿。
  同 :得令。
  戚继光:(唱) 可恨倭奴开边衅。
  屡次乘机寇海滨。    
  今日排起鸳鸯阵。
  小奴才一命见阎君。 (带马、同下)
  (倭四将蛮装带兵同上)    
  田喀尔:中华有遗恨。乘机寇海滨。
  倭蛮首领田喀尔。本番僻处海岛、不能大逞、不免由南海登陆、大掠一回。小卒儿。
  众 :有。  
  田喀尔:分兵进攻。        
  (戚继光卒众上、接头、开战、倭斩戚越、戚继光上、卒报)
  卒 :少将军落马。
  戚继光:怎么说少将军落马。众将听令、排起鸳鸯阵、将这些倭奴与我杀杀杀。
  (大战、倭大败、斩倭二将、卒报)
  卒 :倭贼大败、斩首级数千。
  戚继光:如此收兵回上广州。 (同下)
  (同上升帐)
  戚继光:为国效命在边疆。可怜我儿死战场。
  此番出兵、幸喜全胜、不料我儿阵亡、教人十分烦恼。
  卒 :圣旨下。
  戚继光:开中门迎接。
  (文宫上、读旨、拜旨)
  文 宫:(读) 戚将军听旨。此次违命出兵、轻开边衅、殊属冒昧、着即革职、永不叙用、即日开缺。钦此。
  戚继光:遵旨。大人请坐。
  文 官:公务在身、不敢逗留。请。 (下)
  戚继光:中军、你且权执帅印、我便卸却兵柄、下野归山。    
  中 军:大帅何必心急。等候新任到来、交卸倒也不迟。
  戚继光:你晓得权臣当国、何敢淹留。莫要推辞。
  马 成
  :大帅在外立功、既不行赏、反来得罪、是个什么道理。大帅何不上书鸣冤。
  黄 德
  戚继光:你们晓得甚么、我本无冤、又何待鸣。恐怕一鸣更冤了。
  马 成
  :大帅若去、我们也要解甲归农。
  黄 德
  戚继光:大众不要多言速快抱印上来。
  (交印、更便衣)
  (唱) 辞别众将飘然去。
  西子湖上也骑驴。
  闭门种菜归农圃。
  众将不用吞声哭。
  中 军:(唱) 只见大帅只身去。
  马 成
  :(唱) 不由教人泪如珠。
  黄 德
  中 军:大帅一去、我们还要小心。等侯新任到来、再作道理。
  (同下)
  第九回 逃 案
  (黄之望、黄夫人、黄素卿同上)
  黄之望:(引) 官场大有清闲福。
  黄夫人: 有子真如掌上珠。
  黄素卿:深闺抛针乏乐趣。
  且向高堂问起居。
  裙钗黄素卿。 (转身) 爹爹万福。
  黄之望:少礼、坐了。 (同坐) 夫人,你我只守下这一个儿子、倒也聪明玲利、只是太不安分。以后总是还要留心。
  黄夫人:还是给师爷说、教他管束严一点才好。
  黄素卿:我哥哥那样行径、师爷如何管得住、还是爹爹要从严指教。
  黄之望:我何尝不屡次申斥、终是不肯回头、实在没法。
  (家院忙上)    
  家 院:(引) 探得重要事。
  早禀老爷知。
  黄之望:慌张为何。
  家 院:老爷不知、就是那宗命案、不晓首府怎生知道。听说面禀各大宪、如今已经发了委了、请老爷速快设法。
  黄之望:呵、真可恼也。
  (唱) 小奴才做此事当真可恼。
  为什么逼死了人命一条。
  倘若还一霎时发委来到。
  人命案倒教人怎样开销。
  黄夫人:(唱) 这案件各大宪怎生知道。
  想弥缝无良策煞费推敲。
  黄素卿:(唱) 只可恨我哥哥太没分晓。
  这命案一发觉怎能脱逃。
  黄之望:(唱) 叫家丁将奴才与我召到。
  要打死小奴才不肯轻饶。
  (家院下、随黄得禄同上)
  家 院:老爷唤你哩、快走。
  黄得禄:(唱) 我的父怒冲冲唤我来到。
  吓的我战兢兢身似水浇。
  爹爹唤儿为何。
  (黄之望掌黄得禄咀)
  黄之望:呵、好奴才也。
  (唱) 实想着培植你成人有道。
  谁料你不遵法干犯律条。
  恨不得执大板将儿命要。 (持杖打、黄夫人、黄素卿拉阻)
  打死你那怕我断了根苗。
  黄夫人:(唱) 劝老爷且息怒莫要气恼。
  我与你只守着这个根苗。
  总还要设良法将罪免了。
  如不然委员到就难开消。
  黄素卿:(唱) 我哥哥做此事当真可恼。
  老大人开天恩权将气消。
  一霎时委员到怎生是好。
  缓一步他便要自画供招。
  黄之望:(唱) 做官人损阴德自己不晓。
  为什么遇下了这个儿曹。
  (家院上)
  家 院:禀老爷、上宪发委到了。
  黄之望:做什么的委员。   
  家 院:听说是查案来的、也不晓是查什么案的。
  黄之望:(唱) 倘若还这宗案查得明了。
  小奴才我看你怎能脱逃。 (下)
  黄得禄:母亲、你听委员到了、这不得了、你快给儿几千银子。教孩儿速快逃走。
  黄夫人:你跑得。
  黄得禄:不跑怎么样了呢。
  黄素卿:哥哥不敢偷跑。
  黄夫人:依我之见、还是教你哥哥跑了为是。
  黄素卿:那岂不是把我爹爹装在口袋了。
  黄夫人:只要把你哥哥的命逃出来、别的话都好说。丁保。
  家 丁:有。
  黄夫人:这是三千银子、速快和你家少爷逃走去吧。
  家 丁:遵命。少爷快走。
  黄得禄:母亲请坐、孩儿去矣。 (下)
  黄夫人:(唱) 只要孩儿得生路。
  黄素卿:(唱) 教人愁上越加愁。 (同下)
  第十回 收 子
  (戚继光便装与戚夫人同上)
  戚继光:(唱) 解兵柄只觉得一身轻快。
  戚夫人:(唱) 我的儿死国难教人伤怀。
  戚继光:(唱) 实想着报国恩杀贼除害。
  戚夫人:(唱) 朝廷内有奸党种下祸胎。
  戚继光:(唱) 老英雄入山林闭门种菜。    
  戚夫人:(唱) 想起来儿和女愁眉难开。
  老爷请坐。 (同坐) 老爷、去年咱将女儿病故、今年又将孩儿阵亡、如今又罢官落职、真是祸不单行。
  戚继光:罢官何足介意。只是孩儿身死、国难方深、教人实在烦闷。
  戚夫人:如今咱们住在这个山林幽僻之处、随便出门、可以遨游、倒还觉得清闲自在。
  戚继光:是呵、从今以后、我夫妻登山临水、终志林泉、把那尘网就脱离了。
  杂 :老爷太太若还烦闷、这邻村赛神演戏、老爷太太还可以随便去看、散心、散心。
  戚继光:也好、也好。如今垢面敝衣、也没有人认得、随便散心、有何不可。夫人你我—同前去也。 (起)
  (唱) 布衣角巾无兵将。    
  戚夫人:(唱) 路人谁认识戚继光。 (同下)
  (佈:戏台、两边有看台、戚继光、戚夫人坐看男女妇人等上)
  众 :戏开了、走、看戏走。听说有个新名角、今日登台呢。
  (开前场帐、男人坐前场、妇人坐看台、台上)
  (演戏、戏牌写“金谷园”三字)
  (艺人甲“白脸净”富人装带二家丁上)
  艺人甲:(引) 豪富盖天下。  
  不羡帝王家。
  (诗) 探骊海客泛瀛洲。
  珠母水晶任我求。
  金谷园中春色满。
  好歌玉树上琼楼。
  晋荆州刺史石崇。自从官拜刺史、赖有海客探洋、竟然富盖天下。从前曾与王恺斗富。世人羡慕岂不得意。 (笑) 今日闲暇无事、不免将众位家姬唤来、饮酒作乐才是。家院、唤众位家姬。
  家 院:请众位家姬。
  (叶逢时扮绿珠、艺人乙扮红莲、艺人丙扮蓝玉三小旦同上)
  叶逢时:(唱) 生来玉貌堪绝世。 
  芳名鲜艳号绿珠。
  嫁与荆州石刺史。
  金谷园中贮娇姿。
  朝云暮雨浑闲事。
  争奢斗靡比皇室。
  今日无事参夫主。
  眉样丰神要整肃。
  姬人绿珠。
  艺人乙:红莲。
  艺人丙:蓝玉。 (同拜)
  同 :夫主在上、姬人拜参。
  艺人甲:诸姬少礼、请坐。 (同坐)
  戚继光:夫人、今天演的是金谷园。这个净角便是石崇。穿绿衣裳的那旦角、便是石崇的爱姬绿珠。
  戚夫人:老爷、去绿珠的这个旦角、扮起来很象我女儿。
  戚继光:你再休提这些话头、你往下看。
  台下人:去绿珠的这是个新名角、刚出台很不错。 (笑)
  艺人甲:呵、酒来呀。
  (唱) 物华天宝宜春院。    
  风光正是三月三。
  艺人乙:(唱) 你看这南朝金粉、北苑春光齐争艳。
  鸟弄歌声杂管弦。
  艺人丙:(唱) 你看这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兴不浅。
  花柳繁盛艳阳天。
  叶逢时:(唱) 趁韶光烂缦,风景缠绵、酌几杯美酒、冬冬冬冬里哝冬把郎君劝。 (斟酒)
  莫教他风吹花落恨春残。
  台下人:好好好。
  (中军黑净扮上)
  中 军:(引) 奉了将军令。
  来到金谷园。
  咱家孙秀的使者便是。人在那里。
  家 院:那里来的。
  中 军:烦禀刺史、就说孙将军差人要见。
  家 院:禀老爷、孙秀差人来见。
  艺人甲:传出有请。
  家 院:有请。 (见面行礼、同坐)
  艺人甲:请问贵介、孙将军差你来此、有何大事商议。
  中 军:刺史有所不知、从前贵府与王恺斗富、孙将军见府下珠圆翠绕、因此差在下来此、有所请求、刺史却莫要见怪。
  艺人甲:舍下别无长物、这金银珠宝、珊瑚玛瑙、珍奇玩好、陈字古画、倒还不少、将军爱什么东西、讲出口来、无不割爱奉送。
  中 军:孙将军也不懂陈字、也不识古画、并不爱金银珠宝、更不惜珊瑚玛瑙、所以他请求的全不是这些东西。
  艺人甲:我家金谷园、除过这些东西、还有什么。
  中 军:你猜。
  艺人甲:莫非他要竹木。
  中 军:不是。
  艺人甲:莫非你要花卉。
  中 军:更不是。    
  艺人甲: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道要老夫的命不成。
  中 军:话讲那里。 (笑)
  艺人甲:那我便猜不着了。
  中 军:料你也猜不着。孙将军见你金谷园中、姬妾很多、因此请刺史割爱持赠。刺史、也不要多的、只要一位。
  艺人甲:(暗) 孙将军这就不是、怎么差人求我的爱姬来了。我想孙秀正在专权、我若不允、万一挟嫌暗害、如何是好、说不了、赠他—个、也不要紧。 (转身) 这是贵介、孙将军既有此意、老夫便当奉送一个。除过绿珠、无论那个、均可奉送。
  中 军:孙将军特要那绿珠一人。除过绿珠、无论那个、他都不要。
  艺人甲:怎么他总要绿珠。
  中 军:不错。
  艺人甲:哥、真可气也。  
  (唱) 恨孙秀有意来欺我。
  强要绿珠女娇娥。
  当面指名难推躲。
  气我我心中似油泼。
  你对孙将军回复、就说这个绿珠、是鄙人最宠爱的、想要绿珠、可是万万不能。
  中 军:你还是通融一点吧。
  艺人甲:这是什么事、我岂能通融。
  中 军:当真不能通融。
  艺人甲:不能。
  中 军:如此我便告辞。
  艺人甲:请。 (中军出门)
  中 军:我且莫说石崇、石崇、你岂知明枪易躲、暗箭总难防。 (下)
  艺人甲:真道奇僻、竟然给我爱心的小老婆打起卦来了。
  叶逢时:老爷、我看今天这样举动、只怕没好结果、不如让我先死,免你牵肠挂肚了。
  (唱) 事到如今无法想。
  惟有—死谢石郎。
  花园翠楼高十丈。
  拚命一死有何妨。 (下)
  艺人甲:(唱) 绿珠花园去殒命。
  怎忍见他丧残生。
  石崇无奈且逃命。
  伤心堕泪哭几声。
  艺人丙:咱们虽然不能抎专房之宠、却幸无人打卦、也不至于丧命。
  艺人乙:这样说来、绿珠非死不可、谁也不能救护了。
  (唱) 绿珠虽死有谁怨。
  自作自受理当然。 (同下)
  (叶逢时上)
  叶逢进:(唱) 绿珠生世太微贱。
  自小流落金谷园。
  谁料今日生事变。
  登楼殒命月影寒。 (跳台下)   
  群众喊:怎么失脚跳在台下了。
  台上喊:看人怎么样。
  观 众:头破血出、快往上抬。 (抬下、台上、台下人都散、拉幕)
  (戚继光、戚夫人引家丁同上)
  戚继光:(唱) 兴高彩烈齐拍手。
  戚夫人:(唱) 眼着绿珠坠高楼。
  戚继光:今天这戏看的几乎失下人命了。
  戚夫人:扮绿珠的这个角儿、好象我的女儿。
  戚继光:我看这个孩子是有意跳下楼来。其中必有什么原故。
  家 院:大人、这当真是有意跳下来的。
  戚继光:如此唤他过来、待我问过。 (家院下)
  叶逢时:(唱) 戏台下跌的我昏迷不醒。
  (叶逢时散发女妆,家院、白景云扶上)
  险些儿死在了粉墨场中。
  家 院:快走、我家大人唤你呢。
  叶逢时:你家大人是谁。
  家 院:我家大人便是前任南郡都督戚继光。
  叶逢时:怎么说他就是戚南塘。
  家 院:不错。  
  叶逢时:我父在日、原与戚大人有旧、怎么就是他。
  (唱) 我父亲与南塘原来有旧。(进门)
  一见面只觉得满脸含羞。(跪)
  老伯在上、小侄拜参。
  戚夫人:老爷、这便是台子上唱小旦的那个角儿、怎么称起小侄来了。
  戚继光:这一少年、你将我口称老伯、自称小侄、你和我有什么瓜葛。
  叶逢时:呵、老伯你听。
  (唱) 我的父名叫叶光祖。
  戚继光:你怎么就是叶光祖的儿子。
  叶逢时:(唱) 仗义疏财人争趋。
  一朝年老遭病故。
  身后家私无斗储。
  番禺县和我有债务。
  因此千里到南都。
  谁料他全然不照顾。
  几千银两无一铢。
  饥寒交迫无处去。
  才入伶界学词曲。
  登楼演到痛心处。
  有心觅死愿捐躯。
  戚继光:原来你是叶光祖的儿字、请起、请起。
  叶逢时:(唱) 老伯格外施恩遇。    
  有时还当効驰驱。 (起)
  戚夫人:你打扮起来、与我女儿无二、老身把你当女儿看待、你看如何。
  戚糨光:你把话讲到那里去了、这分明是个男孩子、怎么能当女儿看待、我且问你、叫什么名子。
  叶逢时:叶逢时。
  戚继光:你父和我有旧、我如今把儿子也死了、就把你作儿子看待、你看如何。
  戚夫人:我就把你作女儿看待、你看如何。
  戚继光:这分明是个男子、怎能作为女儿。
  戚夫人:这分明象我女儿、怎能作为男子。
  戚继光:娘子、横竖你想女儿了也是他、我想儿子了也是他、将叶逢时改为戚逢时、岂不是好。
  叶逢时:如此爹爹妈妈在上、受儿—拜了。
  (喝) 爹娘救我出苦海。 (拜)
  全当隔世投胎来。
  戚继光:如此快与我儿更衣。 (更衣)
  白景云:你连我在戏班上混了几个月、你如今成了公子了、把我也挟带上。    
  叶逢时:那何待说。你便与我当书童好不好。
  白景云:好。    
  戚继光:无子且收螟蛉子。
  戚夫人:杯将儿子当女儿。 (同下)
  第十一回 吊 影
  (陈秋香上) 
  陈秋香:(唱) 他乡明月当窗映。
  愁人只觉秋夜长。
  灯前对影自参想。
  呵、影儿呀。
  人影和我共一双。
  你灯前月下、悄悄冥冥、夜夜刻刻把我傍。
  一语不发为那桩。    
  我有声。
  你无响。
  我心伤。
  你断肠。
  陪我哭。
  陪我伤。
  陪我愁千缕。
  陪我泪两行。
  我揭帐时你揭帐。
  我上床时你上床。
  你随我花前同怅望。
  你伴我灯下绣鸳鸯。
  我和你并头连理、共枕同眠在鸳鸳帐。  
  说到底还是个独守空房。
  (滚) 说来说去、除过影儿、还是我一个人。只说这月明如昼、夜长如年、这形影相吊、更觉凄凉、教侬怎生消受也。
  (李含光、李夫人同上)
  李含光:(唱) 青年守寡无依傍。
  还要与她作主张。  
  李夫人:(唱) 今晚风清月又朗。
  且和甥女话衷肠。 (进门)
  陈秋香:舅父舅母到了、孩儿有礼。
  李含光
  :免礼了。
  李夫人
  李夫人:甥儿、你那丈夫已死、丢你孤身无靠、只说怎处。   
  陈秋香:呵、舅父舅母、儿夫身死、儿愿立志守节。
  李含光
  :甥儿讲话差矣、纵然立志守节、必须要有下场、是你膝下无男、纵然立志守节、将来有何结果。况且青春守寡李夫人  
  、茹苦含辛、你能忍受、我二老终是问心不安。不如从权再嫁、免得身世寂寞呀。
  李含光:(唱) 甥儿须要从权变。
  李夫人:(唱) 寡妇再嫁理当然。
  李含光:(唱) 青春守寡失计算。
  李夫人:(唱) 辜负青春实可怜。
  李含光:(唱) 纵然你肯立志愿。
  李夫人:(唱) 我二老问心终不安。    
  李含光:(唱) 及早回头莫迟慢。
  李夫人:(唱) 另穿罗裙觅儿男。
  陈秋香:哎、这真难了。
  (唱) 舅父舅母苦口劝。
  背过身儿心自参。
  有心守节立志愿。
  怎奈膝下无儿男。
  舅父为我动慈念。
  舅母爱我费周旋。
  侬与叶郎情非浅。
  怎把恩爱一笔删。
  假若此日心肠变。
  死后怎能见黄泉。
  思前想后无主见。
  低头不语恨苍天。 (低头不语)
  含光
  李 :甥儿、你的心事、究竟如何、怎么不言语了。
  夫人
  陈秋香:甥儿自恨命簿、也毫无成见。
  含光
  李 :以我之见、还是改嫁方好、劝你莫要错打主慧。
  夫人
  陈秋香:纵然改嫁、那有现成的好主儿。
  李含光:现在戚将军有一公子、才貌双全、舅父央媒作合、谅无不成理。
  陈秋香:只要舅父作主、甥儿遵命就是了。
  李含光:这便好了、明日央媒去说。正是、只要甥儿心情愿。
  李夫人:喜事成就在目前。
  陈秋香:实想柏舟立志愿。事不由人好痛酸。
  (同下)
  第十二回 联 姻
  (黄之望、黄夫人、黄素卿同上)
  黄之望:(引) 逆子行凶把事创。
  滔天大祸怎承当。
  本县黄之望。可恨逆子逼死人命、被人控告、奴才私自逃走、上宪格外加疑。如今派员来查、只说这却怎处。
  黄夫人:老爷还要从速设法。花费些银钱、也不要紧、总要将我儿打救下才好。
  黄之望:这个奴才一走、简直把事坐实了、我打救了他、恐怕我这个纱帽就打救不下了。
  黄素卿:爹爹、这事何尝是个虚的吗、我哥哥不逃走、难道听死不成。
  黄之望:我看这事若到着急、总非将他交出不可。
  (家丁上)
  家 丁:(引) 公子身病故。
  早禀老爷知。 (进门)
  禀老爷太太、小的回来了。
  之望
  黄 :那是丁保。
  夫人
  家 丁:是小的。
  之望
  黄 :你回来了、你家少爷现在何处。
  夫人
  家 丁:禀老爷太太、我家少爷。
  之望
  黄 :怎么样了。 
  夫人
  家 丁:我家少爷一到扬州。
  之望
  黄 :一到扬州、便怎么样。
  夫人
  家 丁:—到扬州、便得下病。
  之望
  黄 :什么病。    
  夫人
  家 丁:听得医生说是花柳病。
  黄之望:花柳病。好奴才。
  黄夫人:如今怎么样。
  家 丁:已经亡故了。
  同 :怎么说。  
  之望
  黄 :(唱) 耳听小奴才扬州病故。
  夫人
  我的天呀、
  不由人哭声放且把天呼。
  谁教你不安分又惹祸事。
  到如今死在外有谁怜恤。 (闷坐)
  黄素卿:(唱) 只可恨小兄长太不慎重。
  自幼儿贪花柳惹祸招凶。
  逼死了良家女人命严重。
  五大宪发了委谁肯担承。
  逃出门又得下冤孽病症。
  谁料想走天涯不能逃生。
  黄之望:(唱) 这时节我还是另把计定。
  黄夫人:(唱) 有妙计怎能教死者再生。
  黄之望:夫人、看来看去、这是我的对头、再不要哭他。    
  黄夫人:你我只守下这一个孩子、教人怎生不哭。
  黄之望:只要把这纱帽能保的住、多纳几个宠、何愁没有儿子。
  黄素卿:爹爹、我哥哥一死、恐怕上宪还是不肯信。依孩儿看来这是越发严重了。
  黄之望:为父有一计、还要与女儿商议。
  黄夫人:你既有妙计、就该赶紧设法、连这小孩子可有商议的什么。
  黄素卿:这事关系最大、孩儿可晓得个什么。
  黄之望:你不晓得、这事连女儿有重大关系。你若果答应、为父才好设法。
  黄素卿:只要于事有济、孩儿焉有不答应之理。
  黄之望:如今戚将军听说他有个公子、正在择配。依为父之见、莫若将孩儿许与戚公子、那时有这老人家照顾、把这小小案件、还算个什么事、岂不是一了百了、千妥万妥。孩儿你看如何。
  黄素卿:若果是戚将军的公子、孩儿焉有不情愿之理、只看人家情愿不情愿。
  黄之望:只是一件。
  黄素卿:还有那一件。  
  黄之望:我听得人家正式的亲、已经定下、就是人家情愿、恐怕还是侧室。
  黄素卿:呵呵。 
  (唱) 听说正室已聘定。
  将侬与他作小星。
  背地只好泪如涌。
  心口难定重和轻。
  这事孩儿不答应。
  爹爹的官儿作不成。
  倘若随声强答应。
  终身大事太伤情。
  看起来还是侬的命。
  今世姻缘运不通。
  黄夫人:孩儿也莫要作难、这如夫人比正夫人还值钱。
  黄素卿:(唱) 无可奈何强答应。
  权当解围出救兵。
  爹娘、只要与事有济、孩儿无不情愿。
  黄之望:只要孩儿情愿、为父便托人关说、成不成还不可必。
  (唱) 事到万难求亲眷。
  黄夫人:(唱) 只要此事可成全。 (同下)
  第十三回 认 旧
  (叶逢时披红上、白景云随上)
  叶逢时:(唱) 异乡又值花烛夜。
  想超前妻泪如麻。
  见人曾问故乡话。
  都说音信难调查。
  门闭屋锁雀穿瓦。
  生死存亡莫根芽。
  莫奈何在此成姻娅。
  倒教人心内似刀扎。
  新欢偏教旧恨压。
  只落得涕泪漫交加。
  白景云:夜已深了、你快入洞房去罢、再不要哭了。人常说得新忘旧、你这新的已到了手、总把那个旧的不忘、徒增烦恼、算什么呢。人家新人等的工夫大了。
  叶逢时:(唱) 勉强且到镜台下。
  无心催妆自怨嗟。
  白景云:快入洞房去、再不要哭了。 (叶下) 咱那老婆子也不错、教人逼的跳了井、冤也不得伸、今辈子没这事了。 (下)
  (佈洞房景、陈秋香艳装上)
  陈秋香:(唱) 莫奈何他乡男改嫁。
  思想起前夫泪如麻。
  出门儿经冬和夏。
  到如今身死没根芽。
  死后凭谁把孝挂。
  尸身失落难调查。
  我有心终身不改嫁。
  可怜孤身又无家。
  今晚洞房花烛下。
  泪珠儿湿透红绫帕。 (坐)
  (叶逢时上)
  叶逢时:(唱) 春宵一刻千金价。
  花烛满堂对菱花。
  到门外先将清泪洒。
  只怕新人问根芽。 (进门)
  进门来施一礼再好讲话。
  娘子有礼。 (揖)
  陈秋香:还礼了。 (拜、叶逢时看)
  叶逢时:(唱) 仔细看却怎么模样象她。
  这才奇了、怎么她这模样与我那前妻一模一样、莫非我今晚做梦呵。    
  莫非入了南柯梦。
  魂灵儿夫妻得相逢。
  我仔细思量把神定。
  抬起头四面看分明。
  这边开着菱花镜。
  那边点着白银灯。
  正中是鸳鸯夜月销金帐。
  两旁是孔雀春风软玉屏。
  一物一件齐审定。
  此身何尝在梦中。
  倒教我神情恍惚如捉影。
  今夜晚到底是何情。
  是了、我想我今生怎样还能见她、想是眼花了、认错了。
  陈秋香:(唱) 烛影摇红心意荡。
  为什么闷坐在一旁。
  偷眼儿把郎君仔细观望。 (偷看)
  却怎么又遇见前度才郎。
  这才奇了、怎么象是他、莫非我今晚见了鬼了。
  莫非我今晚见了鬼。
  吓的我转颜又失色。
  事到如今反后悔。
  不该另嫁惹是非。
  新郎未曾将面会。
  前夫竟来把我追。
  结婚偏遇鬼为祟。 (音遂)
  洞房竟把命来催。
  不觉浑身发汗水。
  满面冰冷如死灰。
  叶逢时:想来想去、毫不含糊、并非做梦。
  陈秋香:看来看去、他分明是人、并非是鬼。
  叶逢时:呵、是了、世上相貌相似的人很多、也不要胡思乱想。
  陈秋香:呵、是了、世上相貌相似的人很多、也不要大惊小怪。
  叶逢时:如今到什么地方说什么话。娘子、夜已深了、咱们就寝。
  (陈秋香猛起)
  陈秋香:请。 (二人相似发痴、各自后退、同痴坐)
  叶逢时
  :怎么有这样面貌相似的人、真倒奇怪。 (同起相视)
  陈秋香
  叶逢时:你看我着、你认得我吗。
  陈秋香:你看我着、你认得我吗。
  叶逢时:我岂能认不得你。
  陈秋香:你认我是谁。    
  叶逢时:我认得你是我的娘子。
  陈秋香:呵、不错、我认你是我的郎君。
  叶逢时:也不错。
  陈秋香:那自然没有错的。
  叶逢时:我恐怕还有错的。
  陈秋香:还有什么错的。
  叶逢时:你是老岳翁亲生的女儿不是。
  陈秋香:你是老大人亲生的儿子不是。
  叶逢时:我问你呢、你问谁呢。
  陈秋香:我问你呢、你问谁呢。
  叶逢时:怎么和我捣起蛋来了。
  陈秋香:你和我捣蛋、怎么说我和你捣蛋。
  叶逢时:不是这样说、我且问你、你今日还是出阁吗、还是改嫁。
  陈秋香:你今日还是元配吗、还是续弦。
  叶逢时:我今日也不是元配、也不是续弦。也不是老大人亲生的儿子、也不姓戚。也不是广东人。实对你就、我便是光州叶逢时、因为讨债、流落在此。我看你分明是我妻秋香、你说是也不是。
  陈秋香:怎么说你是叶郎。
  叶逢时:你认得不错。
  陈秋香:呵、我的叶郎呵。
  叶逢时:糊里糊涂在这儿嫁人呢、连姓都卖了、还装女孩呢。
  陈秋香:(唱) 劝郎君莫要心烦恼。
  听为妻把话说根苗。
  自你出门书信杳。
  我舅父前来将我招。
  与舅母坐船同就道。
  到广州找寻没音耗。
  吕祖庙中留诗稿。
  从头至尾仔细瞧。
  言说夫君上了吊。
  傍人门户怎煎熬。
  我舅父与我把婿找。
  他说戚家门第高。
  谁料姻缘天所造。
  好夫妻相会在今宵。
  叶逢时:(唱) 夫妻重会真稀少。 (扶起)
  两双愁眉一旦消。
  原来老岳翁就是你舅父。
  陈秋香:不是我舅父、我怎能到广州、谁料一到广州在那吕祖庙中、竟见了一首绝命诗、怎么题的是你的名字。
  叶逢时:那当真是我题下的。适逢其会、遇见几个救神、才将我救下了。
  陈秋香:人将你救下、你怎生得到这里来。
  叶逢时:你不晓得、从此本丈夫擦的粉,打的胭脂、包的头、带的花、穿的就是你这衣服。
  陈秋香:那是什么原故。
  叶逢时:什么原故、耍阔呢么。
  陈秋香:你既然耍阔、可穿上女人这衣服为什么来。
  叶逢时:贤妻一言难尽、唱了戏咧。
  陈秋香:怎么你唱了戏咧。
  叶逢时:你可当做什么呢。
  陈秋香:你唱的什么角色。
  叶逢时:只管给你说擦的粉打的胭脂、包的头、带的花、还问是什么角色。连你一样、唱的旦角。
  陈秋香:如此你再不容嫌我改嫁。
  叶逢时:怎么说呢。
  陈秋香:怎么说呢、侬家入这洞房、才是第二次、你不晓把这个洞房唱了多回数了。
  叶逢时:那可比你经的世事大。
  陈秋香:休要取笑。你既然投身伶界、怎能承嗣戚府。
  叶逢时:贤妻不知、只因那日在舞台上演了一出金谷园、本丈夫就去的石崇之爱姬绿珠。演到后场、绿珠坠楼、起来就是这样。 (作势)
  陈秋香:便怎么样。
  叶逢时:就是这样一跳、跳在台下、当真唱了一回绿珠坠楼。
  陈秋香:跳下楼便怎么样。
  叶逢时:虽然不曾要命、却是头破血出。多亏大众打救、将为夫抬到戚大人面前、戚大人问了一遍、才知关系世交、因此将我收为义子、为我定亲。谁知房檐水竟滴在旧窠窠里了。
  陈秋香:讲在这里、为妻此一举、实在就对不起你了。
  叶逢时:有什么对不起。但是你也把我的死活打听清白、再改嫁也不迟、你糊里糊涂就连人结亲呢。多亏还遇见咱是熟人、若还遇着一个生人、今晚上我看你怎了。哎呀嗟嗟、想起来害怕的要紧。
  陈秋香:郎君、那为妻也有话说、你把侬家的死活也打听明白、再另娶也不迟。你糊里糊涂就连人结亲呢。多亏还遇见咱这熟人、若还遇着一个生人、今晚上。
  叶逢时:今晚上怎么样、我还怕什么。如今咱夫妻破镜重园、这就妙不可言了。
  陈秋香:当真妙不可言。
  叶逢时:如此咱们这是熟戏么、还推委什么呢。
  陈秋香:熟戏是熟戏、但是你向来扮小旦、今晚反串小生、倒还特别好看。
  叶逢时:你今晚再结良缘、破镜重园、也很特别。
  陈秋香:(唱) 桃源有路重来到。
  叶逢时:(唱) 破镜重园在今宵。 (同进帐下)
  第十四回 认 亲
  (戚继光、李拿光同上)
  戚继光:(唱) 满堂花烛春有影。
  一天和气会双星。
  李含光:(唱) 人倚玉树声价重。
  且喜酒绿花又红。
  亲翁大人、今天实在就高攀了。
  戚继光:好说。你我两亲家、今天再痛饮一场。
  李含光:请。 (同坐)
  戚继光:酒来、酒来。
  (叶逢时上)
  叶逢时:(唱) 绝妙姻缘天造定。
  谁料新婚结旧盟。
  忙到堂前把安请。 (进门)
  这场话我要说分明。(揖)
  爹爹岳父在上、孩儿有礼。
  戚继光
  :免礼了、坐下。
  李含光
  叶逢时:孩儿谢座。 (坐)
  李含光:贤婿、小女陋质、奉陪足下、这便辱没你了。
  (叶逢时怒)
  叶逢时:不提令爱、倒还罢了、提起令爱、真个教人可恼。
  李含光:哎、这个。
  戚继光:孩儿、这是何故。
  叶逢时:父亲不知、这并不是他的女儿、原是一个寡妇、他给孩儿搪塞的来了。
  李含光:想是洞房中露了真言、这孩子太老实了。
  戚继光:这才奇了、你怎晓得她是寡妇。
  李含光:是呵、你怎晓得她是寡妇。
  叶逢时:岳父、我已经讨问明白、他原是你的外甥女儿。只因夫死守寡、你便将她扮作你亲生女儿、许配于我、你说是也不是。
  李含光:这事怎么败露了。只说这却怎处。 (戚继光怒)
  戚继光:这是亲翁、你怎么拿上这等事情、照顾我儿来了、这还了得。
  叶逢时:人家是守节之妇、我岂能坏人名节。说是你将你那外甥女领回去罢。
  李含光:呵、我的亲翁呀。
  戚继光:这般时候、你还称亲翁呢。
  李含光:呵、我的戚大人呀。 (起立、叶逢时笑)
  (唱) 这女子性情本贤惠。
  年少守寡太伤悲。
  花前月下常吊泪。
  夫死无依归不得。
  在我家守节多牵累。
  因此改嫁出深闺。
  这也是从权攀高桂。
  羞得我满脸落寒灰。
  戚继光:(唱) 满腔怒气如酒醉。
  恨不得当筵摔玉杯。
  烦闷只管昏沉睡。
  将你女儿快领回。 (睡)
  (陈秋香带丫环暗上、看)
  陈秋香:这是什么事。
  李含光:孩儿、你还不晓得、咱们的事败露了、快随上舅父回走、与你另择主儿。不要言语、快走、快走。
  陈秋香:什么事败露了吗。
  李含光:我还不晓得、人家嫌你是个寡妇。
  陈秋香:我当是什么事、就是这件事。 (叶两手盖脸、陈拿开) 郎君、我这寡妇、还配不住你这鳏夫吗。 (叶揖)
  叶逢时:贤妻不要生气、我和老舅取笑呢。 (戚猛起)
  戚继光:你将这女儿还不领上走、在这里还纠缠什么。
  李含光:哎、这个。
  陈秋香:呵、爹爹呀。 (跪)
  戚继光:真倒气杀人也。
  陈秋香:(唱) 劝爹爹平心且静气。
  听媳妇把话讲仔细。
  他本是侬的旧夫婿。
  一到广州无踪迹。
  侬随舅父到此地。
  绝命诗是他亲手笔。
  舅父见我常悲泣。
  因此攀高结门楣。
  谁料骨肉有恩谊。
  破镜重园全佳期。
  爹爹还要问根底。
  往事回首太伤悲。
  戚继光:呵、当真如此吗。
  陈秋香:爹爹你问他便知。
  戚继光:孩儿、这可都是实话明。
  叶逢时:爹爹、当真是实。
  戚继光:那还有说的什么。你个奴才还不给你老岳父说明、几乎还把人屈冤了呢、媳妇你快起来。 (陈起、叶跪)
  叶逢时:呵、岳丈、老舅父。
  (唱) 请舅父不要心惊怕。
  李含光:门婿呀、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叶逢时:(唱) 听小生与你说根芽。
  我和她原是旧姻娅。
  一出门彼此两参差。
  破镜重园成佳话。
  良缘再遇真可夸。
  这个姻凭缘造化。
  多亏你作合了无差。
  李含光:原来如此。几乎把我吓杀了、待我先谢天谢地。 (揖) 既是这样、你为何不早些说明、哎呀把我就吓坏坏了。
  叶逢时:你老人家不要见怪、我和你老人家取笑呢。
  戚继光:好一奴才、这是什么事、竟然取起笑来了、着我也对不起了。亲翁、适才冒犯、多多有罪。
  李含光:有什么得罪。我的女是寡妇、你的儿是鳏夫、谁也不用嫌谁。
  戚继光:呵、你的女也不是亲女、我的儿也不是亲儿、只有人家小两口是亲亲的一对儿夫妻、那还有说的什么。咱两亲家饮酒来。
  李含光:怎么还饮酒吗。
  戚继光:当然要吃喜酒么。
  李含光:呵、那一会子我连饭也吃不下去、还能说吃酒吗。
  戚继光:亲家不要多心、请坐,请坐。 (同笑、坐、陈指叶恨、又陪笑)
  亲家、还有可笑的事呢。
  李含光:还有什么事呵。 (白景云暗上听)
  戚继光:昨日番禺县令黄之望、也托人前来关说。
  李含光:他托人关说什么。
  戚继光:呵、可笑、还是为他女儿求亲。
  叶逢时
  陈秋香:呵、就是他、好、他又来了。 (三人同暗白)
  白景云
  李含光:少爷刚才完婚、他求的是什么亲。
  戚继光:老夫也是这样讲、那媒人言道、黄县令仰慕老夫的门第、所以准备了万金的妆奁、就是与小儿作妾、他也甘心。
  (叶、陈同暗白)
  叶逢时
  :呵呀、恁丰富的妆奁。
  陈秋香
  李含光:既有万金、就慷慷慨慨的官账本利还清、岂不好吗、何必筹办妆奁、又将女儿贴暗上与人作妾、这是个什么账算吗、实在可笑。
  戚继光:我也是这样想、当真可笑。 (同笑、白跪)
  白景云:老大人不要笑、黄县令的账算、并没打错。
  戚继光:怎见得呢。
  白景云:黄县令还账不还账、还是小事、要紧的是我妻那宗命案、尚未了结、上宪现时还派员正在调查着呢。
  戚继光:我明白了。
  白景云:老大人、他总想和咱家结亲、藉老大人的面子、就把小人呜呼咧、把我妻那命案、也就一风吹咧。
  戚继光:你再不容讲了、我明白了、你起来吧。 (白起)
  白景云:(暗) 老大人才明白了。
  李含光:亲家你明白了、我还胡涂着咧。
  戚继光:你不晓得、黄县令的少爷、把这孩子的妻子、还逼的跳了井咧。
  李含光:呵、还有这一案。    
  戚继光:好一狗官、竟然想利用我、好不气也。
  (唱) 可恨狗官心计巧。
  把老夫当做小儿曹。
  我和你今日开玩笑。
  管教你纱帽戴不牢。
  李含光:亲家、你对那媒人、却是怎么答应。
  戚继光:我看他这样紧张、所以便和他开玩笑、我便对他说、只要他女儿肯与小儿作妾、此事倒可通融。 (叶陈相视笑) 但是妻妾的名分、大不相同、小儿既未便亲迎、他女儿也不能坐轿、老夫也不能送聘礼。未知他意下如何。那媒人言道、纳妾不具仪式、那是当然的。只要老大人一句话、明天他便将女儿给你送上门来了。我便与他点点头说、倒也可通。那媒人便深深的作了一揖、说闪光、闪光、就转身告辞。
  李含光:亲家、昨天为令郎娶妻、明天又与令郎纳妾、这才是双喜临门、恭贺恭贺。 (拱手)
  戚继光:这本是一场笑谈、你怎生当作实事吗。
  李含光:亲家、你亲口与人应允、怎么说不是实事吗。
  戚继光:我原是和他开玩笑呢。
  李含光:权当你开玩笑、但是媒人把你那一席话、已经满碟子满碗的承应了、怎能不成事实吗。
  戚继光:媒人虽然应承、黄县令岂能不顾面子、将女儿无条件的送来、与人作妾。靠不住、靠不住。
  李含光:媒人总是得了同意的、我看十有八九、要给你送上门来。
  戚继光:总而言之、他送来也好、送不来也好、我是和他开玩笑呢。他若果送来再说、或者送不来也罢、老夫毫无成见。
  (家院上)    
  家 院:禀大人、黄县令把他家姑娘送上门来了。
  李含光:(暗) 看怎么着呢。
  戚继光:教他把女儿引进来。
  家 院:是。 (下)
  李含光:亲家、你老人糊涂咧、这纳妾与娶妻不同。
  戚继光:他送的来了、不教往进引、可怎么办呢。
  李含光:为儿娶妻、老大人还能作主、纳妾一层本不合理、老人理应禁止、你怎么又作主张。你莫问那小两口儿情愿不情愿吗。
  戚继光:你教他往进引、等他引进门来、站在庭房外前、他小两口儿、要怎么样、便怎么样、老夫并不干涉。亲家、咱们在内边权当看热闹呢。
  李含光:那么我跟上你看这热闹。
  黄素卿:(内唱)进门来低下头红了粉脸。
  (黄之望。黄素卿同上)
  黄之望:女儿、走快一点。
  黄素卿:(唱) 盖的我头发疼心中发酸。
  少聘礼没红定出头露面。
  几曾见出嫁女送到门前。
  想到此真把人心肝疼烂。
  父和兄害的我实在可怜。
  黄之望:怎么也没人迎接。
  家 院:谁迎接你呢、你把女儿引进去交代了、就算完事。
  黄之望:老大人自然不敢劳驾、请你给公子招呼一下。
  家 院:也好。 (转身) 禀公子、黄大老爷给你送女来了。 (叶逢时出门)
  叶逢时:我当是何人、原来是老伯。
  黄之望:原是贤侄。请问公子在那里。
  家 院:他就是公子。
  黄之望:公子便是他。
  家 院:你可当是谁。
  黄之望:呵、不好呀。
  (唱) 来到戚府联姻姬。
  谁料公子就是他。
  他和我一定另有话。
  只说怎生对付他。
  叶逢时:(唱) 黄县令昧债真可怕。
  害的我生死两难拿。
  今日见面无别话。
  旧账我要质问他。
  老伯来到府下、有何要事。
  黄之望:贤侄。 (笑)老大人要与你纳妾、今天老夫特将小女给你送的来了。 (笑)
  叶逢时:呵呵呵、这才怪了。你欠小侄的账债、小侄与你讨账属实、并没向你求亲。你怎么抗不还债、反来送女。难道你拿上姑娘抵债不成。
  黄之望:呵、这个。 (戚、李同笑)
  李含光:当真热闹。
  黄之望:贤侄、从前那些债务、我一概承认、我便清偿。拿纸笔来。
  家 院:是。 (取纸笔付黄、黄写)
  黄之望:这是六千两银条、算是一本一利。贤侄你明天在惠利票号收取。
  叶逢时:多多少少、我也不客气了。 (叶接、黄笑)
  黄之望:贤侄、正事还没办呢。
  叶逢时:还有什么正事呢。
  黄之望:只管说我给你把女儿送的来了、贤侄快将他引到洞房里去。
  (拉黄素卿、叶看黄素卿、转身又看陈秋香)
  叶逢时:老伯、就是说他与我作妾吗。
  黄之望:老夫与你亲身送着来、还有什么含糊的吗。快领进去。
  叶逢时:哎呀这件事、我、 (看陈)
  陈秋香:你怎么样。
  叶逢时:我、 (摸项)
  陈秋香:你怎么样、讲出口来。
  叶逢时:老伯、这件事吗、
  黄之望:怎么样。
  叶逢时:这件事我实不敢作主。
  黄之望:呵。 (顿足)    
  陈秋香:我晓得你不敢、料你还没那个胆。
  叶逢时:我向来就是个胆小人么。
  陈秋香:昨天刚娶了妻、今天便想纳妾、这是什么规矩。
  叶逢时:他把女儿送来、要与我作妾、我可几时想纳妾来些。
  陈秋香:你如今已经改业、不要象从前演戏、随便儿就入洞房。
  叶逢时:只管说我不敢作主么、你为什么总要和我捣蛋。
  陈秋香:大丈夫讲话、总要直截了当。一斧头、两半截的把他开消了、岂不痛快。你看你那个神气、把她(指黄素卿)一看、把我一瞧、再到脖项上一摸、左顾右盼、做眉弄眼的那种态度、口里虽说不敢作主、心里总想染指、你说是也不是。
  叶逢时:你不是神仙么、就能看到我心里去吗。
  陈秋香:你们男子的那些坏毛病、 (指台下) 我明燎的很很、不冤枉你。
  叶逢时:你和我捣蛋呢、把这些局外的人、 (指台下) 都拉在事内、干什么呢。来来来、你上前、我退后、只要你能把她开消离。 (掀陈秋香)
  李含光:我女儿也出了头啊。
  陈秋香:(暗) 这件事我不让手、谁也不能开口。 (转身) 黄县令、你这黑暗衙门、给我家董了一瓮酱、害的我流离失所、一言难尽、怎么今天又给我送来这个醋坛子。这并不是要和他结缘、分明是想教我吃醋、这是什么原故。你全不怕醋海生了波、把你女儿淹死了吗。
  黄之望:这少奶奶厉害的很、咱惹不下。 (摇手)
  陈秋香:这位女郎、你长的这么标致、那里找不下锦绣才郎、却怎么生硬要往我撩襟底下钻、究竟是什么意思吗。
  黄素卿:呵、我的姐姐呀。
  陈秋香:谁教你把我叫姐姐呢。
  黄素卿:(唱) 姐姐讲话有意味。
  个中隐情难揣测。
  总怪我父太昏瞆。
  忘恩背义把心亏。
  我兄长年幼更冒昧。
  出衙惹祸又招非。
  胡行乱走把命废。
  与我父落了一脸灰。
  裙钗为免父兄罪。
  穷途无路苦来归。
  这等实情不隐讳。
  还请姐姐听明白。
  陈秋香:(唱) 这女郎据实相答对。
  倒教我心中也伤悲。
  还怪她父兄太蒙昧。
  害的她无罪染尘灰。
  听来听去、你想为父兄解围、还算有义气。我也不忍教你干这一塌事。依我之见、
  黄素卿:依姐姐之见、该教妹妹怎么样。
  陈秋香:依我主见、你还是随你父亲回去。
  黄素卿:姐姐你说我可以回去。
  陈秋香:拿这样的个人、何愁找不下俊秀才郎、何必与人作妾、呵、我与你作主、还是回去才好。
  白景云:慢着、还有一家对头呢。我家公子、想把她留下、他也不敢私自作主。你想把她开消、就敢私自作主。
  叶逢时:是呵、你也作起主来了。
  陈秋香:是是是、我也不敢作主。
  白景云:你用不着她、我可用着她。难道把我老婆子逼的跳了井、就白罢了不成。 (跳)
  陈秋香:是是是、你可上前、我也退后。 (掀白)
  叶逢时:太太、你怎么装起可倒下啊、丢人、丢人。
  李含光:越热闹咧。
  黄之望:这又是个谁。
  叶逢时:这便是那个白景云。她的妻教你家少爷、逼的跳了井咧、他控告有案、难道老伯不晓得吗。
  黄之望:怎么便是他。
  叶逢时:你当是谁吗。  
  黄之望:他怎么也在这里。
  叶逢时:你那个黑暗衙门、不特没有给他伸冤、还把他追的胡跑。因此他给我当了书僮咧。
  黄之望:这又是个对头不得了、不得了。
  叶逢时:这登时便可了结、你怎么还说不得了的话呢。
  黄之望:你说怎么了结、就请贤侄与我作主。 (叶看陈)
  叶逢时:(暗) 我方才说我不敢作主、竟教这个麻迷儿婆娘、把我奚落了一会子、把人丢完了。此刻还敢给人作主吗。 (想)哎、能作主、便要作主、丢了人还要寻人。太太你看、 (转身) 老伯、你这一案是个命案、少爷本该给他妻抵命、谁料他胡行乱走、偏偏给烟花院里那一夥窑姑娘、抵了命咧。总而言之、凶手一死、抵命案的那一层话、也就不必说了。但是
  黄之望:但是什么。
  叶逢时:但是他无力娶妻、老伯你说怎么办呢。
  黄之望:贤侄、你说怎么办。
  叶逢时:这还有讲的什么呢、好在姑娘就在我家、这是现现成成的姻缘、一点问题也没有、岂不是一了百了、老伯你看如何。
  黄之望:我将女儿嫁与这书童、总觉不甚满意。
  叶逢时:难道你教姑娘与人作妾、你满意吗。
  黄之望:呵、这个。  
  白景云:这个什么。你的儿子将我那贤惠的女人逼死、如今想拿上你们官场中那不能纺线不会织布的女子赔偿。我是有用之人、岂能娶这无用之妻。如今我和你要打人命官司。 (抠领) 来来来。
  (唱) 我的妻跳井把命断。
  狗官不与我伸冤。
  反要将我往出赶。
  害的我逃走在外边。
  我和你一同见上宪。
  要拨云雾见青天。
  澈底要究这一案。
  此仇不报心不甘。
  走、我今天和你要见高低。 (拉)
  (戚继光出门)
  戚继光:这是讲理的地方、岂能动手。这东西还不退后。 (白放手、黄之望揖)
  黄之望:老大人、请你与我作主。(戚坐)
  戚继光:这也用不着我作主。只是你的眼眶太小、总瞧不起我这位书童、这就是你的大错误。
  黄之望:是是是、老大人讲的一点不错、一点不错。
  戚继光:老夫前后带兵四五十年、把那几十万兵士、全当我的子弟、共患难、同甘苦、所以那几十万兵士、也把我当做父兄。难道我把这书童还能下眼观看吗。你若不信、登时便见。
  黄之望:老大人,见什么呢。
  戚继光:黄县令、不要忙。白景云。
  白景云:有。
  戚继光:你如今也改姓戚、也成了为父的儿子了。
  白景云:孩儿拜见爹爹。 (叩头起)爹爹。 (倒在戚怀中)你快给孩儿伸冤。 (哭、戚拍白背)
  戚继恍:如今凶手已死、也没有人与他抵命。只要黄县令看上你这女婿、我儿有了媳妇、这一案也就了结咧。
  黄之望:老大人、下官情愿将女儿与大公子作妾、难道不情愿将女儿与二公子作妻吗、这真是美满姻缘。
  戚继光:孩儿再不用撒娇、快给你岳翁磕个头去。
  白景云:是。 (转身看黄)谁还给他磕头呢。
  黄之望:免礼了、免礼了。
  戚继光:秋香。
  陈秋香:有。
  戚继光:你将黄家小姐领到绣阁去。
  陈秋香:是。 (引黄素卿下)    
  黄之望:将妆奁一下往进抬。
  家 院:是。 (抬盒绕场下)
  叶逢时:兄弟你瞧、阔的很很。 (白笑)
  戚继光:请在大庭叙话。 (同进门)这是大孩子的岳父李含光、也是亲家。
  李含光:景仰、景仰。
  黄之望:惭愧、惭愧。
  戚继光:请坐、请坐。 (同坐)
  黄之望:下官攀门第、实在光荣、以后还望亲家关照。
  戚继光:你这话又讲错了。
  黄之望:怎么又讲错了。
  戚继光:这亲家是亲家、国法是国法、一点也不能蒙混。你原是堂堂一位县官、谁料你昧了他的账债还欠他的命债。亏下百姓的血汗、送了儿子的性命、只说你是甚么心肠。
  黄之望:如今他那—笔账、我已经还咧。那个奴才一死、这命案也就完咧。
  戚继光:你说了个干净、试问你作县官的人、竟然纵子行凶、这等罪状怎能与你洗刷。
  黄之望:哎、这个。
  戚继光:总而言之、亲家有亲家在、国法有国法在、你心想利用亲家、幸免国法、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摇头)哎、你把主意打错了。
  黄之望:不敢、不敢。
  戚继光:你这罪名、不但丢官、还要坐监。你的生死、谁也不敢担保。如今人证俱全、明天他二人就要到按察司衙门禀告、你速快同衙、准备交代去罢。
  黄之望:还望大人笔下留情。
  戚继光:此案已经水落石出、我与你留的什么情。难道着你把百姓冤死不成。况且你多做一天县官、百姓多受一天痛苦。我和你不作亲、还则罢了、现在已经作亲、我越发睡不着了。
  (甲乙公差持白牌上)
  甲公差:奉了上宪命。
  乙公差:来提黄县令。 (甲公差抬头看)
  甲公差:来此原是戚府、黄县令可在此吗。    
  家 院:黄县令一时就出来了。
  乙公差:戚府不敢骚扰、就在门外等侯。
  黄之望:此刻下官告辞。
  戚继光:请便。 (黄起)
  黄之望:贤婿、不送咧、不送咧。    
  白景云:谁送你来吗。 (黄顿足、出门)
  甲公差:黄县令慢走、这是白牌一面、提你来了。
  黄之望:呵、这个。
  乙公差:这个甚么、先把法绳带上。 (拉下)
  戚继光:(念) 贪官污吏要惩治。    
  李含光:(念) 黑暗衙门不光明。    
  叶逢时:(念) 可恨作官丧廉耻。
  白景云:(念) 想起发妻泪纵横。 (同下)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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