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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时间的女孩



    偷时间的女孩隐藏在我们当中,她貌不惊人,各方面都平平无奇。超市架子上,那些长年无人问津的肥大毛衣和运动装,都是被偷时间的女孩买去的。因为她非常爱惜偷到的时间,决不会把它们浪费在买衣服这种小事上。

    没人说得清偷时间的女孩究竟有多大,因为她不断地旅行,从这个城市搬到那个城市,又不断地改变发型和装扮。可以肯定的是,虽然她已经在我们中间生活了很久很久,但她还像当初那么年轻,因为一个偷了许多时间的人是不会变老的。

    最早以前,人们不会使用时间。那时候,是太阳和月亮帮助人们把一天分成了两半。大家在亮的那一半里找食物,在暗的那一半里睡觉,但没学会给时间起名字,每一天都过得一模一样,也没有人把时间当成私有财产。所以,谁也不记得有偷时间的女孩这个人。

    后来,仍然是在太阳和月亮的帮助下,人们给时间起了很多名字。太阳行走一次是一个“白昼”,月亮行走一次是一个“黑夜”,合起来就是“一天”。这一天之前是“昨天”,这一天之后是“明天”。月亮从圆到缺是半个月,从缺到圆又是半个月,合起来就是一个月。而太阳由远到近,又由近到远的十二个月,就是一年。

    时间有了名字,可以计算之后,就变成了私有财产。人们常说“我昨天”“我去年”和“我上个月”,偷时间的女孩就是从这时候开始行窃的。

    她会偷走别人的渔网,熄灭别人的火种。表面上看,她拿走的只是工具,实际上,她偷走了别人的时间。他们不得不耗费许多时间,重新做出这些重要的东西。她还会传播谣言,编造故事,指给别人错误的采野果的方向。这样,当人们相信了她的谎言,去做了本不该做的事,他们就失去了宝贵的时间。

    后来,人们学会了开采时间。太阳又来帮忙,于是人们做出了“日晷”,靠影子的长短来计算时间。坏处是阴天没太阳的时候还有夜里,谁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所以,大家又做出了“漏壶”,里面装满水,用水的浮力来计时。

    这样开采下来的时间,就像大块的矿石,一小时连着一小时,一天连着一天,一个月连着一个月。这么粗糙的时间,使用起来很不方便,而且非常浪费。比如说,那时候的人要从长安到洛阳,或者从马赛到巴黎,或者从东京到大阪,他们就得使用一大块未切割的时间矿石,因为谁也没办法兑换或者找零。马车摇啊摇,小船漂啊漂……可能是一个月,也可能是两个月,不把那一大块矿石完全磨光用完,是不可能到达目的地的。所以“从前的车马慢”,就是这个原因。

    从那时起,就经常有人困惑地说:“一天怎么过得这么快?!我好像还什么都没有干。”

    还有人说:“这一个月特别不经用,短得像一天一样。”

    甚至还有人会说:“过去的十年一眨眼就不见了!”

    在那些年代里,大家都喜欢跟朋友在一起,喝着茶,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下午,而那个看起来亲切、无害,总是跟你窃窃私语,热衷于讨论东家长西家短的朋友,可能就是偷时间的女孩。她很狡诈,决不会用好东西来跟你等价交换。等她告辞以后,你毫无收获,只剩下烦闷和无聊,因为属于你的时间已经被她窃取了。

    再后来,大家学会了切割时间。用木头、钢铁、玻璃,人们做出很多不怕阴天和夜晚的小房子,里面齿轮咬着齿轮,追赶太阳和月亮。这样的小房子均匀地把时间切开,于是,人们就可以把切开的时间再雕凿成想要的形状,恰到好处地安在需要的地方了。出门时,大家随身携带“小时”,赶火车时,人们拿出“分钟”,那些特别聪明和特别严格的人,则会常常使用“秒”。

    “啊,人们已经学会了使用时间!”偷时间的女孩说道,“那我得加倍努力才行。”于是,她开动脑筋,发明了扑克牌、掷骰子这些让人容易入迷的游戏,又办了许多谎话连篇的报纸,写了很多陈词滥调的坏书,拍了很多不值一看的戏。当人们沉浸其中,以为自己得到了娱乐,却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时间。

    尽管偷时间的女孩想方设法拖住每个人的腿,但大家还是不断地进步。终于,人们学会了打磨时间。就像钻石一样,切面越多,就越是晶莹剔透,时间也是一样,越打磨得精细就越有价值。那微小得几乎拈不起来的一粒时间,被小心翼翼地镶嵌过之后,就会绽放出夺目的光芒。航天飞机起飞了,一瞬间,消息就从地球的一面传到了另一面,实验室里的钟小心地切割着毫秒、微秒和纳秒。

    “这真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偷时间的女孩说,“在这前所未有的年代里,我将大有作为!”

    她说到做到,并不惋惜和留恋过去那缓慢的时代,因为现在的时间更珍贵。既然人们可以借助新发明来使用时间,那么,她也可以用它们来窃取时间。

    她开动脑筋,做了许多许多了不起的事。真的,偷时间的女孩非常勤奋。她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在你的世界里凿出一条条裂缝,而时间之沙就这样流走了。

    她制造了海一样的讯息,它们会随着互联网的波涛冲到你的手机上,你即便看上一辈子,也看不完万分之一。她发明了各式各样的游戏迷宫,在迷宫里放上一切应有尽有的东西——除了钟表——诱惑大家越走越深。有的人真的迷失在里面,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她还制造了那么多用来消磨时间的小说、电影,说也说不完。如果你有疑问,她怎么能够做这么多事情呢?这很好回答,她有那么多偷来的时间啊!

    而这一切都有个共同点,就像放了太多糖浆和香料的爆米花,刚开始使你心情愉悦,吃多了就感到不舒服,如果一直吃,一直吃下去,你肯定落得个呕吐的下场。到那时候,除了头晕目眩的空虚感之外,就只剩下焦虑和自责,因为你发现自己又浪费了时间。

    也许你还有这样的疑问:不管做了什么,时间总是会流逝的,那么,我们怎么才能知道自己的时间有没有失窃呢?

    这个问题很好,不能轻易地回答。在此只提示一点——时间过去,总有所得。在我们心头,都有许多温暖的记忆,所以那些逝去的时光是值得的;经过努力,你终于学会了游泳,在水中度过的时间也是值得的;为了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在漫长跑道上消磨的所有时间,都是值得的。但偷时间的女孩却不会给你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千万颗晶莹的钻石堆积在我们的一生中,如果能够善用这些钻石,我们的生命将会快乐、自由和多姿多彩。所以,我们一定要认得她,提防她,在看见她的时候大声喊出她的名字,她就是——偷时间的女孩。

秦萤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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