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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动物园养老虎



    我是饲养员梁汉明,20世纪60年代生人,我已经在广州动物园工作将近40年。在动物园里面,可以说,所有动物我都养过。

    作为饲养员,你的安全意识一定要放在第一位,对公园制定的操作规程必须要严守,不能有侥幸心理。很多都是觉得自己搞得定,一放松就出事了。

    在猛兽班里面,我是这样要求的:进入笼舍区,不能带手机,因为手机会响,你会分心;必须是两个人一起操作,要是你昨晚没睡好,或者跟人吵架了,拜托你不要拿钥匙,你在后面负责打扫就可以了。一有情绪,肯定会受伤。像很多时候,你抓住动物脚的时候,在它发力前,你手里会有感觉,但你一有情绪,没那么专心,你的感觉就会差,它的脚把你的手带到地上磨的话,肯定会破损的。

    我不是从一开始就养老虎的。我在草食动物区工作了将近30年,因为草食区里想学的东西学得差不多了,好像提不起激情,所以就申请来了猛兽区。

    一开始,我对猛兽是有恐惧的。现在恐惧还有,但是更多的变成了关怀,我更关心怎样保育好它们。所有生命都是那么脆弱,都是需要人保护的。

    猛兽里面,我更喜欢老虎。老虎比狮豹更通人性。你一走过去,它立刻嗲得整个头都靠过来。一般来说两岁之后,老虎就不会再挨人了,但是那只叫威威的会,可能是因为它跟我的时间长。

    它们是有性格的,它们会撒娇,会记仇。有一次我们用水时不小心溅到了老虎,之后老虎见一次吼一次。有位饲养员就是几只老虎的“眼中钉”,它们从来只冲着他一个人吼。动物记仇会记很久,大象记仇会记几十年,会复仇的。

    曾经有个发烧友跟我说,可能是因为我凶,所以连老虎狮子都怕我。我一般不会凶它们,但是如果它有一些不合适的行为,比如我带你走过去,它突然扑过来,我就一指它,喝它一声,那个时候我要比它还大声。一开始它们肯定不听我的,只有平时让它感受到你在关心它,不会伤害它,它信服你,才肯听你的。

    我相信众生平等,所以对动物,一定要尊重。我们跟老虎是朋友,朋友就是平等的关系。当然,老虎是由我们带大的,我们会有种父母对孩子的感情。有时候老虎生病没胃口,我们会用竹竿挑着肉,送到它嘴边。但是为了动物好,要将这种感情收起来,要让它恢复到自然状态。像老虎和狮群杀子的话,我也是视情况再决定要不要人工干预,把幼崽抱出来。因为要考虑人为接触留下的气味有什么影响,要考虑是否把幼崽还给母兽等问题。如果一直由我们人工养大,它还是会丢失一部分天性。动物园的老虎身体是在动物园,但是它有在野外的头脑,我们要让它做回老虎。

    猫科动物都是夜行动物,白天一般都是在睡觉。2012、2013年的时候,我们是做过食物丰容(编者注:动物园术语,指在圈养条件下,丰富野生动物生活情趣,促进动物展示更多自然行为的措施)的。每天10点我们就准时往虎山抛肉,老虎就会扑肉来吃,游客能看到老虎是怎么扑食的。后来因为那些不文明的人乱扔杂物,围栏越竖越高,丰容基本就做不了了。于是有些游客来到之后,看到老虎狮子,就会说是病猫,其实是他们不懂猫科动物。

    有些人会敲笼子,或者扔杂物。他为什么会敲?他不觉得它们跟我们是平等的,而是觉得这些动物就是用来逗弄、用来消遣的。你跟他说不要扔,他说我买了票的。所以我大部分时候都在展区外围,不是观察动物,而是负责劝导游客。

    我比较不合群,我宁愿跟动物打交道,也不想跟人打交道。一个是因为我自己不是很想跟不懂动物的人空谈,一个是只要有人的地方都会有钩心斗角,和动物的关系就是单纯的、平和的。

    家里人也不反对我当饲养员。以前刚开始当饲养员的时候,就算每天下班前我从头洗到脚,回到家,家里人第一句话仍是“去洗澡啦”。怎么说呢,我走出去之后那些狗会怕我的,它们一看到我就走了。我们自己闻不到,但是我们身上真的有老虎的味道。

梁迪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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