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故城
作者:邵如林 邸明明




丝绸之路北道在进入西域首站伊吾之后,若不走巴里坤,则可沿天山南麓,径往吐鲁番盆地及名闻遐迩的高昌故城而去。
高昌建城,据史书记载,约在公元前1世纪左右。其时,汉将李广利伐大宛成功,西汉政权派屯田军进驻吐鲁番盆地,其中敦煌县高昌里派遣的士卒在一“地势高敞,人庶昌盛”之地筑壁建城而居,史称“高昌壁”。
公元前48年,汉元帝在吐鲁番设戊已校尉,驻高昌壁,管理屯田事宜。这是中央政权在西域地区行使权为的一个重要标志。此后,经过数百年的屯田垦辟,高昌地区的绿洲面积大为扩充,人口也日益增多,并且开通了自高昌经柳中(今鲁克沁)直通敦煌的第三条军事和丝路通道——大海道。327年,前凉在此置高昌郡,这是中原政权在西域地区实行郡县制的开始,在西域发展史上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442年,匈奴人沮渠无讳和沮渠安周率领北凉残余势力自河西走廊来到高昌,由此揭开了在高昌建都立国的历史。460年,来自蒙古高原的柔然人消灭了沮渠氏,立敦煌人阚伯周为高昌王,在高昌城里竖起了高昌王国的旗号。高昌王几经更迭,直到501年麴嘉上台,方开始了“麴氏高昌王国”140年的历史。这个王国在最后一任国王鞠文泰时因有意与唐朝作梗而被唐太宗于640年派大军剿灭。唐朝在高昌城置西州,使高昌和吐鲁番盆地逐渐发展成为名闻中外的国际商业都会。
9世纪中叶,居住在漠北的东突厥黠戛斯部落大破鄂尔浑回鹘汗国,部族四散逃亡,其中一支西迁至河西走廊,后来发展为甘州回鹘。另一支在首领庞特勤率领下迁至焉耆,经略包括北庭在内的东部天山地区,866年回鹘首领仆固俊大破吐蕃,占领高昌,以高昌为都城,以天山以北的北庭为夏都,建立了回鹘汗国,史称高昌回鹘或西州回鹘,君主称可汗、阿斯兰(突厥语:狮子王)或亦都护(突厥语:神圣陛下)。高昌回鹘汗国前后延续400余年,尽力与中原王朝和周边各政权保持往来,是吐鲁番地区繁荣、昌盛的又一个高峰。北宋王延德出使回鹘时,见到这里繁荣富庶,人民衣食不愁,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成吉思汗时,高昌回鹘亦都护向成吉思汗朝,成吉思汗改称高昌回鹘为“畏兀儿”(今维吾尔族称始此),将亦都护收为自己的第五个儿子。1285年高昌回鹘被蒙古分裂势力攻灭,其继承人纽林的斤率众迁驻于甘肃永昌,元室封其为高昌王,遥领畏兀儿之地。14世纪时,高昌成为东察合台汗国的政治中心之一,其后相继臣属于明、清二朝,为清朝统一西域准备了条件。
高昌故城位于今吐鲁番市东50余公里处的火焰山脚下,俗称“亦都护城”。现存故城遗址,是高昌回鹘时期在唐代高昌城的基础上改建增筑的。全城呈不规则正方形,由宫城、内城和外城三部分组成,总面积约220万平方米。外城垣基厚12米,最高处达11.5米,周长约5.4公里,夯土筑成,夹杂少量土坯,墙外有马面。四垣开有城门8个,均有瓮城,多已不存。惟西门及瓮城保存较好。内城居外城正中,仅有西、南两处城墙保存较好。建筑年代早于外城。城内一处方形堡垒式建筑,人称“可汗堡”,大约为当年回鹘王宫所在地。堡内土台之上有高达15米的夯筑塔形建筑,似作瞭望之用。塔下有一座地上地下双层殿址,人称“议事厅”。堡外相隔一条大道,也筑有10余米高的瞭望塔,与可汗堡相呼应,似为当年守卫之用。宫城为长方形,居全城最北部,以外城的北墙为北墙,内城的北墙为南墙,残存殿基较多。
据史书记载,高昌城当时有人口3万,僧侣三千街衢纵横,殿堂栉比,高肆骈列,贩客不绝。每当日暮时分,那不同肤色,各色服装且操着各种口音、语言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城内各处流动。鸡鸣犬吠、驼叫马嘶之声不时在空气中回荡,时而还夹杂着街市上小贩的叫卖声、酒肆中热闹的行令声以及寺院中嗡嗡的诵经声和沉沉的暮鼓声。如今,高昌故城虽只留下一片废墟,但耸立的残垣,遍布的遗址,仍可从中窥见当年繁荣、昌盛的景象。
高昌故城内寺院众多。德国探险队20世纪初来此考察时,编号的大小寺院竟至50余处!寺院内佛像、壁画随处可见。德国人、俄国人、英国人、日本人都在这里挖掘到了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尤其是德国人,在1902年至1913年的10多年间,先后4次派遣考察队,在高昌城内四处挖掘,带走了他们想要带走的一切。其中尤以出土于可汗堡附近寺庙中的北凉承平三年(445)沮渠安周造寺碑最负盛誉。该碑书法高超,刻工精湛,是显示中国书体由隶而楷发展趋势中不可多得的精品。后藏柏林国家博物院,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断裂,国内只藏有清末时的一副拓片孤本,弥足珍贵!
唐朝高僧玄奘
漫步在广阔、空寂的高昌故城内,历史的尘埃早已落定,但丝绸之路的许多故事都与这里密切相关。两千年的历史就像破碎的陶片,凌乱地躲藏在这座故城的每一座废墟和每一处角落中。看着风貌依旧的高昌西门和规模宏大的城内西南佛寺,不由得想起赫赫有名的唐朝高僧玄奘。
隋末唐初,具有很高佛学修养的僧人玄奘,为了进一步探寻和追求佛教教义,决心游历印度,西行取经。由于当时唐朝刚刚建立,边关不稳,因此禁止人们西行。玄奘的行径,并没有得到官府的批准,玄奘急于西去,不顾禁令,悄悄出行,九死一生,孤身穿越敦煌至伊吾(今哈密)间“上无飞鸟,下无走兽”的大戈壁莫贺延碛。如此奇迹,轰动了伊吾,也惊动了当时的高昌国王麴文泰。麴文泰曾游历过中国内地,崇尚佛教,对佛学有着相当的修养,也久闻玄奘的声名。在得知玄奘到达伊吾的消息后,立即派出使臣前去迎接,并且命他们连夜赶回高昌。
约在公元628年夏末的一个深夜,高昌城厚重的东大门在一片嘈杂的“隆隆”声中被缓缓打开,在一片灯笼火把照耀下,国王麴文泰率领上千文武官员及百姓,步行出城,恭候玄奘的到来远处夜色笼罩下的戈壁滩上,一行火把急如流星,向高昌城飞奔而来,那正是玄奘一行。
玄奘在高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款待。高昌王为了让玄奘讲经,专门命人在城内最大的西南佛寺新建了一座讲经坛。每当玄奘前去讲经,麴文泰都伏身在地,让玄奘踩着自己的身体登台讲经。他十分推崇玄奘的佛学,竟至提出了要留玄奘做高昌国师的请求,玄奘坚持不受。麴文泰则先是利诱,后是威胁,继而又以美色诱惑。玄奘始终不为所动,最后更以绝食抗争。麴文泰只好妥协,与玄奘结为兄弟,提供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并向沿途各国修书,支持玄奘继续西行,相约学成归来后在高昌停留三年。高昌之后,玄奘一路顺风。高昌国毕竟是当时西域诸国中的大国,又地当丝路要冲,各国前往唐朝,须经高昌国的疆域。高昌国王的兄弟前来,又持有国王的亲笔书信和礼物,各国岂敢慢怠!因此所经之国,均视玄奘如国宾,享受特使护送的待遇。可以这么认为,是高昌王麴文泰,成就了一代高僧唐玄奘。如果不是高昌王麴文泰的鼎力相助,“唐僧取经”的故事也许会是另外一种内容。
历史过去了1400多年,如今的高昌故城内,宏大的西南佛寺依旧巍然。高大的讲经坛,虽经后人重修,但据说是依照原样恢复。坛内左上角的位置,传说就是当年玄奘登坛讲经之处。寺内的一排排僧房,早已是残垣断壁,惟门洞尚存,不知可是玄奘当年出入之所?高昌东门已颓,但西门及瓮城依然分明,城墙高大厚实,一条清晰的大道,从西门直通内城城门,这应该是玄奘西行离开高昌城的路线。麴文泰率领王妃和文武百官出城相送,依依惜别,并再三叮嘱返回时别忘了前来高昌践约的诺言。秋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吹向送行的队伍,麴文泰与玄奘挥泪而别。玄奘一行加紧赶路,待到达一个高坡回首高昌时,麴文泰一行已消失在历史的迷雾中。10多年后,玄奘于642年返回西域时,麴文泰政权已被唐太宗于640年派兵剿灭,高昌已成为唐之西州。玄奘遂从丝路南道返回长安,没有再回高昌。但他对高昌王麴文泰的思念和感激之情,却尽显在《大唐西域记》中。
站在残缺的高昌城头,透过重重的历史迷雾,仿佛能看到高昌城昔日的车水马龙,人烟稠密。仿佛能听到远道而来商旅的驼铃声,各色商贩的叫卖声,胡茄的呜呜声以及隐隐从宫中传来的幽怨的琵琶声。如果凝神静听,也许还能听到盛唐大诗人岑参出塞途经高昌时与友人相遇,在酒馆中把酒相邀,吟诵“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的铿锵声调。就在距离高昌故城不远的阿斯塔那506号墓中,曾出土有一张账单,上面记有“岑判官马柒匹共食麦叁斗伍胜(升)付健儿陈金”。在遥远的西部驿站,竟然在相隔1300多年之后,寻觅到唐代名人的踪迹,让人顿生世事沧桑、岁月不居之感。
永远的丝绸之路:走过新疆/邵如林,邸明明著.-昆明: 云南人民出版社, 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