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罗亚斯德教源于古代伊朗,是世界史上一大著名的宗教,因为教主叫琐罗亚斯德(Zoroaster)而得名。当然在中国历来对琐罗亚斯德有不同的译名,比如说查拉图斯特拉、苏鲁支等等。这个教崇拜的最高神为阿胡拉·玛兹达,以火为最高神的象征和化身,认为通过崇拜圣火就可以与神沟通。这是这个教的一个最主要的特征。无论它流传到什么地方,都保持着这一特征,所以这个教又称为“拜火教”。它认为阿胡拉·玛兹达是光明和正义的代表,奉行经典《阿维斯陀》(Avesta)。早在波斯阿契美尼德(Achaemenian)王朝(公元前550—前330),拜火教被作为该国的国教,在帝国内流行。到马其顿亚历山大征服波斯实行希腊化时,也就是公元前330年到公元前141年,这个教就比较微弱了。在帕提亚(Parthian)王朝(公元前141—224),它又恢复了。而到了萨珊王朝(224—651,相当于中国的晋朝到唐朝)它重新被奉为国教,达到了强盛时期。这时候它不仅在西亚而且在中亚地区广为传播,进而流入中国,在中国内地有着广泛的流传。一直到公元7世纪中叶波斯被阿拉伯人征服,在强大伊斯兰化的浪潮冲击下,琐罗亚斯德教日益衰微。从此以后,波斯的一批虔诚的琐罗亚斯德教教徒离开家乡,远渡重洋移民到达印度西部海岸,继续坚持其祖先的信仰,而后发展成为当地的一个新的民族。印度人称“波斯”为帕尔西,它的宗教随后就被称为帕尔斯教,现在的琐罗亚斯德教教徒的主体部分也就在印度西部,就是帕尔西人。在中国宋朝以后史书不再提及。19世纪从事商业活动的琐罗亚斯德教徒来到香港、广州一带,当地居民用粤语称他们为“巴斯”。
一.对史籍和文书的研究
在中国古代称琐罗亚斯德教为祆教、火祆。
陈垣先生1923年的名著《火祆教入中国考》依据汉文文献,全面系统地考察了火祆教的起源、名称的由来、始通中国的时间及其在中国传播兴衰的历史,为中国祆教研究奠定了基础。
此后,学者们对敦煌、吐鲁番文献、敦煌汉长城遗址发现的粟特古文书、西安出土的唐苏谅妻马氏墓志(汉文、巴列维文双语)等材料加以研究,涉及多方面的问题,像关于沙州、西州粟特聚落的变迁,唐宋诗文中“穆护”为火祆教僧,萨保官职的性质,高昌国的丁谷天诸神与祆教的关系,祆教入中国的时间等等。同时,论述祆教教义、系统介绍祆教历史的论著也已出版。中国的祆教研究持续不断,成果累累。
二.祆教文物考古的研究
国外对祆教的学术研究开始于18世纪中叶法国东方学家安克蒂尔·迪佩农(Anquetil Duperron 1731—1805),他把《阿维斯陀》翻译成法语。在伊朗还保存着祆教盛行时的古迹,比如波斯的宗庙和波斯国王的陵墓浮雕和铭文。
在中亚五国(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土库曼斯坦和塔吉克斯坦)流入咸海的两条河流一条是北边的锡尔河,一条是南边的阿姆河,古称药杀河和乌浒河。这两条河形成了很大的平原,这个地区古代称为“索格底亚那” (Sogdiana)。这一地区由于自然环境好,农业和畜牧业发达,随之文化也很发达。中国的史家曾译为“粟特”或“粟利”等。粟特人不仅从事农业畜牧业生产,而且特别擅长商业。这个地方正好是丝绸之路通过的地方,在欧洲和东方的中间地区,所以无论是汉人的史书还是西方的史书都反映了粟特人是丝绸之路上贸易的担当者。他们在丝绸之路上非常活跃,操纵着这里的商业,由于他们会多种语言,故许多人从事翻译,对粟特周围的国家在政治上外交上和商业上都有很大的作用,有很多国家都任用他们的人作为自己的官员和使者。粟特在唐朝时期被称为“昭武九姓”,在史书上对“昭武九姓”有不大一样的记载,但是“康、安、何、曹、米、史”这几姓是共同的。在上世纪,在中亚萨马尔干、片治肯特、楚河、慕格山、花拉子模等地区考古发掘出很多的遗址,有的原本是城市或寺庙,而还有一些是墓葬,这些文化遗址反映了当时祆教的盛行。这些遗址的发现就为我们研究中国古代祆教文化提供了重要的参照系。
对中国祆教的考古学研究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对近代出土祆教文物的重新辨识,另一方面是对胡人萨宝墓和含祆教因素墓葬的考古发掘。国外从50年代起就注意对安阳贵族墓石雕的研究,认识到墓主人是中亚人。这些石雕流出国外保存在德国科恩东亚文化博物馆、巴黎集美亚洲艺术博物馆和美国波士顿美术馆里。
(一)关于盛骨瓮(Ossuarium)
在古代中亚地区,在祆教影响下的葬俗是采用盛骨瓮埋葬,就是用陶作的瓮,把人的遗骨放在里面。或者叫纳骨器。按照祆教的礼仪,人死后不能直接埋葬免得玷污土地,也不能火葬,因为不能玷污圣火,所以人死后放入用砖石砌成的“寂寞之塔”(Dakhmas)内,让鸟来啄食,然后把剩下的余骨再放到陶瓮里面去。图一是在中亚发掘出的一个盛骨瓮,像一个建筑的形状或者说它在模仿建筑的形状,上面有齿形的房檐,中间是火坛,烧着火焰,两边是两个侍火的祭司,侍火的祆教徒除了手里拿着法器以外,他们的特点是嘴上还戴着口罩,这是他们的规矩,是怕把火弄脏了。上面是两个神,再上面有日轮,这是建筑形的盛骨瓮。还有一个人体形的盛骨瓮,是一个带着帽子的男人,他的身体就是一个盛骨瓮,他的肩背后面可以打开把骨骸装进去(图2)。盛骨瓮上,画着各种人、动物、植物或者其他图案,比如有一幅“哭丧图”,大家都围着死者哭(图二)。所以盛骨瓮的发掘和出现引起了很多学者的兴趣,这是中亚的情况。这里参考了法国考古学家格瑞内(F.Grenet)教授的《从希腊化到伊斯兰时代中亚居民的丧葬风俗》一书(CNRS.1984)。
在中国新疆曾发现过帐篷形的盛骨瓮,它和中亚楚河流域出土的7—8世纪帐篷形盛骨瓮类似。图三是我在1998年8月 12日在故宫博物院的库房里发现的盛骨瓮。它在1957年被收购进来,当作唐代的明器,陶屋,但是实际上就是一个盛骨瓮。上面的盖子是房顶,可以打开取掉。房子的正面,有柱子、斗拱。有两扇门,门上有40个门钉,一扇门还半开着,两侧有两个神龛,神龛里的神像已经很模糊了。屋檐也是带锯齿的,屡顶上还有一个小人,这个人的脸被涂成白色的,戴着个帽子,样子是胡人。房子背面有三根柱子,四个龛。它的侧面画着花朵,这是一个建筑物形的盛骨瓮,具有中国建筑的特点,如斗拱、门钉,它的形像就像很庄严的寺庙。去年俄罗斯中亚考古学家马尔萨克(B.I.Marshak)到故宫来看了这件东西,看完以后,他觉得这件东西非常有意思,说这是把粟特地区和中国汉族地区两方面的风俗结合起来的盛骨瓮,屋顶和人物都和粟特地区的一样,但是柱上有斗拱,门上有钉,是中国风格的。
(二)关于墓葬石雕
20世纪早期安阳出土了北齐粟特贵族墓石雕,出土以后它很快流散到国外去了,所以没有完整的墓葬资料。这是墓室里面的一对石阙(图四、五),上面有很多人组成一个祭祀的队伍,这些人手里或者捧着东西或者举着旗子,最后还有牵马的,前面有一个领头的。不拿东西的人双手抚胸,显得很虔诚很恭敬的样子。石阙正面和侧面的上部刻有肩上冒火、手足如鸟爪的神像,下面有祭司,穿着窄袖的长袍,长袍是大翻领而且镶着连珠纹的花边。在他的旁边有一个火坛,火在燃烧。他的嘴上戴着口罩,是深目高鼻秃顶的西域人,图六就是拜火仪式中的祭司形像。祭司跟他后面祭祀的队伍结合在一起的,表现的是祆庙里的一个祭祀场景。
同墓里面的浮雕屏风,刻绘的是粟特贵族在葡萄树下宴饮的场面(图六),他们的服装跟祭司的一样,都是连珠纹花边的长袍,穿着靴子。当中的主人公两腿一屈一伸,这种坐姿被称为“胡坐”。他右手举着希腊语称为“来通”的角杯在劝酒。周围的人拿着酒杯,史书上称这种酒杯为“叵罗”。前面是伎乐在弹唱。有一个人跳着胡旋舞。另一块浮雕是一个庭院里贵族们宴饮的情况。宾客的帽子不一样,左边是带帽翅的,右边是不带帽翅的。图七是土库曼国立历史博物馆藏的“来通”,和安阳粟特贵族墓主人手里拿的那个角杯为同一类型。杯口有纹饰,杯脚刻成兽形。
(三)关于墓志及纹饰
1928年洛阳东徒沟出土了北魏苟景墓志和墓志盖。在墓志盖的四侧都有纹饰,左右两侧同是四尊肩上冒火,手足如鸟爪的神灵。下侧中间是花,花的中间有一个火坛,火在燃烧着,两边各一神。左边的前半身是公牛,右边的前半身是狗(狗与乾陵懿德太子墓西壁所绘男侍身旁的黄犬极似),它们都有鸟的尾巴和翅膀(图八),属于半兽半鸟的神。墓志上侧中间是盛开的荷花,两边也是神,他们的头和上半身是人、有鸟的尾巴和翅膀,属于半人半鸟的神。(图九)
牛和犬受到祆教特别的尊崇和保护,反映在古经《阿维斯陀》中。这样的神灵图案常见于文物。中亚撒马尔干所发掘的银壶和碗,其纹饰,头是骆驼,有鸟的翅膀、尾巴,或者头是母狮,有鸟的翅膀、尾巴,还有狗头鸟身神。这些神叫做Senmurv(“森穆鲁”),它是古代伊朗的神灵,是幸运和富贵的象征,而且往往充当天神和人间的使者。它的到来往往给人带来运气。再说半人半鸟神。1999年,太原发现隋代虞弘墓,墓主人是西域鱼国人,生前为检校萨宝府,管理胡人行政和宗教。墓中石椁座的正面雕刻圣火祆神图,即火坛居中,两位半人半鸟的祭司鸟神敬侍两旁(图十)。2000年西安接着出土北周同州萨宝安伽墓,安氏为昭武九姓之一。墓室门额浮雕彩绘火坛、两侧也有祭司鸟神。事实一再证明,半人半鸟神应属于祆神之列。在中国古代墓志上通常的纹饰是什么样呢?是四神(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或者十二生肖,或者就是植物纹饰,上面的祆神形象是罕见的。
综上所述,对于中国古代祆教的学术研究是先从史籍、文献入手,近年又从文物、考古切入,拓展出新的领域。祆教保存下来的文字记载甚少,也十分简略,缺少关于教义、礼仪的内容和神像的具体描述。文物、考古的介入则提供了丰富的材料,生动的形象,使祆教文化研究进入了文献与考古互相补充、彼此启发的轨道,展现出宽阔的前景。